“宁州长夏无冬,晒黑些也是难免,更何况都多少年没见了。”沈听荷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忙讪笑着打圆场。
果然,话一落对面的沈见星便冷哼一声。
她双手环胸上下扫视着沈将行,脸色难看至极。
“什么晒不晒,就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丢人的……”
“闭嘴!”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阅夏呵斥住。
“不会说话便别说。”
许是没想到二姐会这么说自己,沈见星满脸羞恼,看看二姐又看看沈将行,最后竟直接起身离开了。
也不怪沈阅夏会生气,没有哪个主家会在客人刚来便给人难堪。
沈见星便是被赵氏宠坏了,稍不顺心就要表现出来。
待沈见星走后整个屋子更加尴尬。
青谷站在后方,冷汗止不住地流,绞尽脑汁想着离开的借口。
好在最后沈闻樱让他们先去看看自己住的院子,一伙人才都如释重负,四散奔逃。
夜晚家宴,二房父女三人和大夫人皆未出席,老太太也临时犯了头风,饭桌上竟只剩五人。
余下几人算是沈家好想与的,一顿饭下来还算轻松。
除了沈送雪对着沈将行说他衣裳丑,要将送他的绸缎都换成深色。
一句话惹得沈将行瞬时坐立难安,筷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夹了。
今日为了迎接堂兄,沈听荷起了个大早。
饭后回到自己院里,便立马吩咐下人烧水,等真正泡进浴桶里才彻底放松下来。
荔月仔细为她按摩,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话。
“这新少爷,跟小姐说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你家小姐我又不是神仙,要是事事都能说准,哪还有这么多麻烦。”沈听荷靠在桶边,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可是差别也太大了,虽说礼节还算周到,但他身上就是没有那种气质,不像是个世家少爷。”
“不像少爷那像什么?”
“像...像绣坊经常来送货那大娘家儿子。”
荔月在脑子里搜刮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
“噗...”沈听荷被这话逗笑。
“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得了,别让旁人听了去。”
她吩咐完便起身跨出浴桶,裹了件里衣走出盥室。
躺在床上时沈听荷想起沈将行的模样,有些惆怅。
毕竟过继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可他今日的表现,实在让人忧心。
本以为堂兄来了,自己便能松快些,祖母也不用指着自己找个上好的亲事保全沈家。
如今看来,沈氏荣耀保卫战,任重而道远啊。
来鹤馆,满院翠竹郁郁葱葱,沈将行坐在软塌上,揉着僵直的脖颈。
青谷摸进房间,屏退众人,走到他身边。
“我打听清楚了,沈家总共三房。”
“大房的夫人杨氏是老太太侄女,出身并州杨家,有两个女儿,老大沈闻樱老二沈阅夏。”
“大老爷是先国公,十多年前醉酒后摔下池塘便去了,爵位落到了二房手里,如今和二房关系不太好。”
“二房便是今日见到的国公爷和夫人赵氏,那赵氏是当今太后母族中人,两人只有一个独女,便是今日在前厅为难你的三姑娘沈见星。”
“三房就有些惨了。”
“只剩沈听荷沈送雪姐妹俩,五姑娘还没生时三老爷就去世了,三夫人是凉州何氏养女,生五姑娘时难产走的。”
“不过也有嬷嬷说三夫人其实是疯了,不知道被老太太扔到哪个庄子里。”
“四姑娘五姑娘都是老太太养大的,她们幼时去过宁州,你得多留心点她们。”
沈将行细细听他说着,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几位夫人,都是出身响当当的大族啊。”
“是啊,我听几个老嬷嬷说,沈家都是靠祖上积的财富和几门显赫姻亲才撑到如今的。”
“这么多消息,你可打点好了?”
“放心,我都给足了银两,没人会说我今天问过什么。”
青谷满脸骄傲。
“那便好,你出去吧。”
沈将行说完这话,见青谷还站在原地,他扭头看向他,示意有话直说。
只见青谷张望四周,确定没人后反倒又欲言又止起来。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沈将行读懂了他的意思,对他保证道,两人之间的姿态一点儿也不想主仆。
听他这么说青谷这才放心,他退出去之后屋里安静下来。
沈将行走到窗边,拨弄着玉茗盆里的土。
今日一来便见它摆在这开得正盛,这种花宁州很多,在北方倒是罕见。
夜色如墨,他吹灭烛火,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
环视屋子一圈,都是上等的家具摆件。
有些料子他甚至都没见过,随便拿出去一件,怕是都够普通人家吃个几年。
大致看了一遍后,沈将行目光又落回窗边的玉茗上。
它是黑夜中仅有的一点白,月光照在窗沿,更是为它撒上一层圣洁。
他小心抚摸着花瓣,神色轻松。
异乡人此刻对遥远故土的唯一念想,都倾注在了它身上。
以后的路是福是祸,在这一刻都被他暂且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