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完几句后,两人便沉默了一段路,沈听荷有些不适,只能没话找话。
“堂兄房里那盆玉茗开了吗?”
“那花是你送的?”
沈将行迅速扑捉到重点。
“堂兄远道而来,我们自是要给你送礼的,不过上京没能找到红玉茗,只能送了盆白的。”
“白的也好看,若是你想看,我回去便给你搬来。”
沈将行没意识到她只是随口一问,以为沈听荷是真挂着那盆花,连忙提议给她送去,沈听荷被他耿直的模样逗笑。
“不必麻烦堂兄,我想看去来鹤馆便是。”
话音刚落便恰好走到了分岔口,沈听荷告辞往一边走去。
她从沈将行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很淡的清香,像夏夜里,需凑得很近才能嗅到的荷香。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沈将行掸了掸身上恼人的柳条,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一如老太太所说,第二日展嗣源便亲自带着媒婆聘礼上门提亲,那聘礼瞧着甚至比先前给的礼单写的还要多。
本以为此事不过是同意或者不同意两个结果,却不想杨氏又闹起来。
“他们若是真心,先前又怎会那么对夏儿,若夏儿真嫁过去,都不知道会怎么被磋磨。”
“说退亲你又说夏儿会被说闲话,现下不退了你又说嫁过去会受苦,大嫂怎么一会一个样呢。”
赵氏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谁都听出来杨氏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杨氏看老太太一直没什么反应,便也不装了,她收了表情。
“家底厚些,女儿在别人家便少受些欺负,这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两倍我也不指望了,就如展家说的,把东西市的铺子给几间便成。”
东西市的铺子,不仅地段好,更是被世家大族把控,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一间铺子一年的收益少说也几千两。
赵氏一听这话自然是不乐意,立马起身反驳。
“还分几间给你,你怎么不说让整个沈家都给你女儿做嫁妆。”
“你们二房就不惦记那些了吗,爵位你们抢了去,连那些铺子你们都要占了?”
“又是我们抢了,你怎么不说是你男人短命呢。”
杨氏被怼得面红耳赤,一气之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不管不顾朝赵氏砸去。
不成想没砸到赵氏,却砸到了努力劝架的沈送雪手上。
只听沈送雪吃痛失声叫了出来,整个手背迅速泛红,眼泪也随之落下。
沈阅夏看着这一出荒唐,心底无比凄凉,祖母的区别对待,展家的百般算计,现下又是自己母亲的歇斯底里。
“够了。”
她大喊一声,镇住乱作一团的其他人。
众人向她望去,沈阅夏不理会他们的视线,径直走到厅堂正中,对着沈老夫人便跪了下去。
“祖母,孙女不要什么商铺嫁妆,只求能与展公子顺利完婚。”
她一句话说得平静,却气得杨氏差点背过去。
杨氏欲上前责骂这个不体谅自己苦心的女儿,怕再生事端,沈闻樱只得死死拦住她。
老太太也是十分惊讶,本想着展家这门成与不成都是无关紧要的,她借机也能给沈阅夏相看个家世更好的。
却不想沈阅夏主动提出非他不可。
老夫人反复向跪着的人确认。
“孩子,这展嗣源对昨日之事未必全然不晓,你当真要嫁给他?”
“孙女真心实意想嫁与他,日后种种也全盘接受,求祖母成全。”说完,沈阅夏重重磕下头,未曾改变主意。
杨氏不管不顾,挣开桎梏扑到沈阅夏身上,对她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说:“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沈阅夏不为所动,仍是保持着匍匐的姿势,好像老太太不答应,她便不起。
望着孙女倔强的身影,老太太沉思良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许了。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更是没什么好说的。
老太太最后还是给了几间铺子,原本哭闹的杨氏也立马没了声响。
沈听荷还有些恍惚,闹了两天的事情竟这么草草收尾,她还以为展家真会来退亲呢。
夜里,想到小妹被烫伤的手,沈听荷拿了点药膏便去了冬苑,却不想在门口遇到同来送药的二姐。
沈阅夏听到声响回头,对来人说:“先回去吧,小妹不在屋里,药我已经放下了。”
她说完便拉着沈听荷往来路走。
两人之间一前一后,都没人主动说话。
沈听荷看着二姐略显疲惫的身影,心情有些惆怅,终是没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她。
“二姐,那展嗣源真的是能携手一生的良配吗?”
一如祖母说的,他昨日未出席,便是默认了自己母亲的行径。
原以为他同二姐是两心相悦,可这两日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
沈听荷知道二姐也一定看出来了,可为何还是执意嫁给他呢。
走在前方的沈阅夏停住脚步,沉默良久,久到沈听荷以为她都不会回答时,一道声音传来。
“你还记得祖母以前总让我们每月十五都去万寿堂吗?”
“那时候,我以为闹几次,祖母便会心软放过我们住”
“可每次换来的是更重的惩罚,后来时间长了,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家,没人逃脱祖母的掌控。”
“父亲不喜欢母亲,可他最后还是娶了,长姐大好年华,听祖母话与霍家定亲,结果等了一年又一年。”
“还有你,像是祖母货架上最完美的商品,等待着最有权势的人买走。”
“展嗣源,是我在祖母划定的范围里,最合心意的选择了。”
“我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对的人。”
“我只知道,他是我逃离沈家唯一的机会,若是失去了,我只会变成世家交易的物品。”
沈阅夏的一番话,让沈听荷如遭雷击,祖母对沈家变态的掌控,对姐妹几人婚事的谋划,跟展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都明白,可一直以来,她都在麻痹自己,一直同自己说,祖母给的,便是最好的。
沈听荷不知道二姐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留下她说的话不断在耳边重复。
冬苑所在的位置地势偏高,回头望去,大半宅院都尽收眼底。
这里见证了王朝迭代,也见证了沈家兴衰,这里,更是沈阅夏脱层皮都要逃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