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仔经过了又一片沙漠。
猪仔翻过几个光秃秃的山头。山上没有人,也没有妖,甚至没有树。干干的,就跟这里的风一样苍凉。
“我是不是走错了?”
猪仔有时候会有怀疑的念头。
“那怎么办?可我已经走了很久。”
猪仔咬咬牙,只好继续坚持。
大概是好几年。
猪仔终于见到了一座关隘。
在晨光的熹微中,高耸的关隘伫立在荒原上,如同堡垒。
他被震慑住,仰头遥望把守的士兵。
门头上写着庄重的唐文。
猪仔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他知道,这里是中原。他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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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中原,一切并没有变得更好。
猪仔因为语言不同,也不识人间社会的规矩,很难找着活儿干。纵使他是个种地好手,干活勤快,可他没有路引,没有背书,寻常商户接不了这种人,就连贩卖奴仆的中人都不挑他。
猪仔因此挣不着钱。
中原的钱币不是西边的好看宝石,轻易也不以物易物。猪仔在卖胡饼摊贩旁看到过,那些都是实打实的铜板,上面还刻有官府字样。
猪仔想,有一天,他能有一个铜板就好了。
猪仔跌跌撞撞在边关活下来。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通常装成边外来的聋哑流民,幸运的时候,还能得到好心人的救济。
但怜悯不总是会到来,猪仔辛苦地活着,却并不因此忧愁。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
大半年过去,猪仔不仅说上了一口流利的边地方言,还学了好些官话。
通过这种方式,他开始辨别商队。
大多数的当地人都和西部居民一样,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然后老去,死亡。
在边塞流动的只有两种人,其一是兵士,其二是商人。
商队多地往返,而中原地大物博,猪仔并不能完全地找对目的地。他没办法加入商队,只好暗暗尾随,连行路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
猪仔渐渐寻到了路。
从西北一路出来,日夜兼程,猪仔走到了中原腹地。
他吃的不多,打零工得来的铜板,都让他给换了饼子。
猪仔兜着自己的饼,经过几座城池,城里的吃食琳琅满目,他全不认识。
好在胡饼也很好吃,猪仔在家乡没吃过这种馅料足的大饼,嚼着饼在街头看人家的摊贩吆喝。
猪仔继续走了一个多月的路途。
饼子吃完了,他便风餐露宿。饿了去山上摘果子,渴了就在溪边喝喝水。
在没有人的时候,他还可以变成原形,跳进小河洗澡。
这都是猪仔快乐的时光。
“嗯?”一个衣着奇特的男子望过来,发出一声疑问。
男子体态丰腴,腆着微微的肚子,靠近溪边。“这里有只小黑猪。”
猪仔立时愣住,背上的毫毛几乎要竖立起来。
他按捺住畏惧,与来人对视。
中原养猪的人很多,他也不形似野猪,看到人不应当反应过激。但猪仔也不能变成人逃走,万一他没有逃过,只会被人捉住。
他看着那男子踱着方步过来,默默忍耐,默默等待。
等这个人失去兴趣。
“小黑猪怎么这么瘦,谁家给养成这样?”男子上下打量,对瘦弱的猪仔很是惊奇。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一块油皮梅花酥放在岸边。
“要吃点吗?”男子邀请道。
猪仔被迷了眼。
这男子也不管它回不回应,自顾自坐在水边,怅然倾诉。
“我家女儿才五岁,就开始挑食了。她连点心都不肯吃,就爱食油鸡。”
男子捧着自己的小肚子,分外忧愁,“虽然我家代代单传,都是要做道士的。可是有一天,她长成我这般,可怎么是好呢?”
猪仔保持着原形,湿漉漉从水里冒出一个头。
他习惯性地用前肢捧起那块梅花酥。
放在城中的点心铺,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常酥饼,远比不上花糕精致。但在猪仔眼里,它比前头那些小城见过的蒸饼饭粥都要好。
没有人给他送过这样的东西。
猪仔忍不住咬了一口。
“咦,你还挺通人性。”男子被猪仔的双手接物吸引了目光,看着他吃完一个,酥皮渣沾满圆脸。
即使是许久没吃饱饭的猪仔,脸颊还是圆鼓鼓的。
男子也注意到了,摸了摸自己的脸,哈哈大笑,“你倒很像我家的猪,贫道家中祖传圆脸。”
猪仔发现对方没有敌意,半泡在小溪中,专注地听男子说话。
男子把纸包打开放在河边的石头上,数出一半推至猪仔面前。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我家有一整个山头!”
猪仔哼唧两声,以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