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浥尘在院子休养了五日,结合自己先前学过的药理调配了方子与药膏,身上的不良反应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她忍住了没有去抓挠,故而身上的红疹消得很快,也不曾留下疤痕。
秦雁今日派人将她请去主院,耐着性子同她讲了几日后会在城郊举办的崇园雅集一事。
看样子是那日的嬷嬷如实转述了她的话,秦雁心里许是有些考量但没有尽信,所以对她的态度不算客气,但也比她预料之中的要好上很多。
崇园始建于先帝年间,傍山而建,风光秀丽,被赐给了与先帝的同胞姐姐韶乐长公主,每年的这段时间韶乐殿下都会筹办“崇园雅集”。
如今韶乐殿下已被尊为大长公主,但仍热衷于设宴聚乐。而崇园雅集已陆续举办了二十三年之久。年轻的娘子郎君们会在此同游赏景,吟诗宴饮,以求缔结良缘。
回到兰雨汀不久,秦雁身边的婢女端着托盘走进了院中。
“秦夫人让奴婢送了衣裙首饰过来,说不能让二娘子您给卫府丢了脸面。”
托盘之中是一副银嵌玉的首饰头面,质地和样式都称得上中规中矩。
头面下压着的是一件淡紫绸裙,卫浥尘想起先前在璟王府里,裴朝衍吩咐人去筹备的物件里,也有件郁紫色裙衫。
裴朝衍最初的意思是,将那些物件里昂贵些的带回卫府,换身回来之后对她百利而无一害,毕竟不喜欢的还能当作金银。在她解释这样会引起怀疑之后,裴朝衍最终还是听从她的建议,放弃了这个念头。
卫浥尘抬起右手,触摸着暗花绸织物的纹理,布料柔软而致密,以丝线绣有木芙蓉的纹路。
荔云托着腮,情真意切道:“若是您能在崇园雅集上寻到一桩好亲事,那该多好哇!我听人讲过,二十年前安国公府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长女沈思杳才貌双全、姿容绝代,而次女沈思缈则声名不显,不受族人关注。”
“在那年的崇园雅集上,被长姐光芒覆盖得无人在意的沈思缈心中郁结,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水边竹亭之中,将心事写成诗句题于手帕,抛入溪流之中。彼时的太子殿下恰好站在溪水的下游,捡到了那方手帕,读懂了她心中的苦闷与哀愁。”
“先太子殿下就这样同当时的沈家次女互生情愫,定下终身,后来主动向先帝请旨,想将沈二娘子册立为太子妃——这至今还是一段佳话呢。不久后先太子身死,沈二娘子殉情,当真是感人至深……”
荔云的故乡在与梁京相去甚远的俶州,她都能对这段旧事信手拈来,可见其传播之广。
每每听见旁人称颂此事,卫浥尘的心中都会涌起轻微的不适。
世人狂热地称赞着沈二娘子的死亡,她生前的一切都被磨灭了,只剩下“为先太子殉情的未婚妻子”这个身份。
像是众人替她立了一块碑,但碑上刻的却并不是她自己的名字。
思及此事,卫浥尘突然道:“有可能沈思缪不是自愿殉情的,是沈府或者其他人因为先帝看重先太子,所以迫使她自尽以博得美名。前朝时不是也有逼迫孀妇殉节以谋求一块贞节牌坊的悲剧吗?”
荔云被她的猜想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这……这也太吓人了吧。”
但随后荔云顺着她的话细细思索,便品出了几分道理,若当初沈二娘子还活着,定然会遭到质问——“你不是同他心意相通,用情至深吗?”“他那样的贤德之人早早离世,你怎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活下去?”
在那种情形下,活着似乎才是一件需要用尽力气的事。
设身处地过后,荔云只觉得头皮发麻。
“若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定然会磕着头喊爹、娘,你们只管对外人说女儿死了,我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她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祈祷。
卫浥尘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害怕,我方才是胡吣的。大梁民风比前朝要开放许多,哪有碍于人言就逼死女儿的道理?何况像你说的,实在不行去做女冠尼姑,或者等上几年风波平息也是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