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朝不保夕。”
文盲和文化人高下立判。
索斯金的手还揣在兜里,握着那张缩小的便携光屏。他的信没写完,等会要继续写。
“不能见面是环境的问题,是战争的问题,又不是她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些不是她带来的事情而去减少自己对一个人的爱?”
两个知识盲区的叠加令胡塞茫然。
“可你也不了解她什么呀?”
“这样的相处时间,能给你们留下多少聊天的机会?”
索斯金笑了。
这还是如此明显的笑容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和平时期的人们也不了解彼此。”
“帝国和联邦的离婚率可不算低。”
“就算你今天了解一个人,那么明天呢?后天呢?我们谈论的是人,又不是雕像和石头,人总是会变的。”
“我见过她拖着比自己还高的伤员的样子。有几次随舰队出行,她一边暴怒,一边将快要死去的家伙拖回安全区内,并且成功将对方救了回来。”
他说。
“那时候她的头发都被爆炸烧焦了,一边金一边黑,糊得打着卷儿。”
“我就想,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强壮最漂亮的姑娘,我的心也被她一并拖走了。”
寡王胡塞听得聚精会神。
革命军又穷又没前途,一把手二把手和花边新闻从来都不沾边,反倒是原本成功考上事业编、给比利大君打工的索斯金冲在成功脱单的第一线。
可见一个稳定的铁饭碗有多重要。
“可那不是什么适合相遇的场景吧?没几个人会对着焦黑的脸心动。”
索斯金毫不在意。
“我不管别人。”
他的固执和他的沉默一样,处于稳定发挥状态。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每天跑去偷看一位拿锯子锯人腿的医生。
“我喜欢就够了。”
“我们认识一个人,不都是由点到面吗?她为你带来一个难忘的冲击,然后你就会情不自禁地追着对方、去了解对方,时时刻刻想着她,事无巨细。”
“还挺复杂。”
胡塞由衷地感叹。
他正准备再次挠挠头,推掉这个深奥的话题,但手却停在了半空。
“等等……”
“啥叫‘情不自禁地追着对方、去了解对方,时时刻刻想着她,事无巨细’?”
原本没精打采的红发男人莫名其妙坐直了。
索斯金愣了一会,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懵。
“嗯?”
“别嗯嗯嗯了,就是你整天想着那个人,对吧?想知道她在干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烦躁地撸一把自己的头发,胡塞看起来心情不佳。
“我以为正常人只会对着仇人这样做。”
“正常人只有在陷入爱情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索斯金面无表情。
“也不是整天想着,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在思考战争和工作。但是在休息的间隙……她确实占据了我的大部分思维。”
“行行行我不是来指责你工作失职的。”
抱着枪的那一个看起来想坐下又想站起身,导致在椅子上拉练了一套广播体操。
“在了解之后呢,你会想将这个人找出来、见见她吗?”
“就是,见不到人就好像屁股底下有火在烧那样。”
这话实在是太糙了。
然而索斯金没有反驳,只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做出回答。
“不是屁股,是心——我的心里有火在烧。烧得猛了会痛,但是没那么猛的时候就会觉得暖和。”
“我会忍不住去见她。每次结束任务后,我都想绕到她的工作地点外面远远地看一眼。”
胡塞看起来天塌了一半。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抱着自己的命根子枪在屋里走了两圈。
“也不能这么武断对吧,有些人就算做出类似的举动,可他的嘴里却总是说对方的坏话。这样总不能是爱情,只能是仇人。”
“哦,懦夫。”
不明所以的索斯金重磅出击。胡塞这个传话小天才讲得不清不楚没有任何前置条件,也不怪这位脑子不太拐弯的高大男人误会。他还以为彼此仍在交流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只有不成熟的家伙才不敢承认对心上人的喜欢,反而选择另辟蹊径地去打压、贬低对方,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与众不同一样。”
“卑劣的怯懦者。”
“算了,和你说不通。”
越来越烦躁的胡塞不打算继续聊下去,冲这位驻地指挥官挥挥手。
“行行,写你的信去吧,我去别处转转。”
然后他抱着枪扬长而去,头也没抬。
在回临时驻军指挥所的路上,胡塞差点将破烂的路面和阴沉的天空盯出个洞来,也没能靠自己不太灵光的大脑想出一个完美答案。阿方索太过于厌恶成年男性,以至于他还从没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但人类是复杂的,比大猩猩黑猩猩猿猴猫狗都要复杂,他们将真话假话掺在一处讲,到头来谁也分不清真真假假。
当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重新面对着那一堆要命的光屏,这位思维和行为同样横冲直撞的革命军二把手突然整理清楚了要做的事情。
“管他呢。”
胡塞将腿架在桌面上,活像一个野蛮又粗暴的土匪。
绕过解题过程直接得出答案的人行为模式是这样的。
“恨不恨的不重要,重点是我得直接将想霍尔曼抓过来。”
“无论是不是一枪崩掉,随阿方索自己高兴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