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宛如晴天霹雳,直直击碎了余静昭最后的防线。
她本以为村中这情况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风寒,怎么竟成了瘟疫?不过细细想来,风寒的症状也只是头疼发热而已,但眼看村里好些人腹泻腹痛,断不是一般风寒之症!
天哪!这是什么天灾啊!
“瘟疫?”这郎中一语惊人,叫身旁原本死缠烂打的村民也一下放开了他的衣袖,惊恐失色,转身又拽上了余静昭的袖口,“余小娘子,你可得想想法子救救大家啊!”
“我?”余静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她又不懂什么医术,如何救得了全村?
“对啊!你不是和赵里正在比试吗?如今我们也当你是半个里正了!既是里正,村中有难你不得出手相助?”
村民一语点醒梦中人,余静昭这几日光忙着照顾爹娘了,竟将里正一事抛之脑后了,想来,先前也是她信誓旦旦要挑战权威,如今村中出事,她必然是要挺身而出的。
不过,眼下村里这可是瘟疫!
事关瘟疫的防治……她好似有在历史书上看见过,古人对付瘟疫的法子……
“快将村中还有力气干活的人召集起来!”
“你这是要作甚?”
“我们要给村子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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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骕在家中待了几日,同他三位兄长道清来龙去脉,还唠了些家长里短。虽说三年不见,兄弟间生分了些许,但亲缘既在,他这几日过得还算清闲。
不过他此番归来,断然不止是为了回萧家同他兄长们耀武扬威,他心中更为要紧之事,却关乎余静昭。
诚然,余静昭早就对他说了狠话,他也允诺了自此二人放过彼此不再纠葛。
但他想开了,既做不成夫妇,那从友人做起也未尝不可。
如若这月余间,她仍铁了心不愿释怀,那他便只当是自己尽心竭力却没了福分,至此赶往边疆也是无憾。
于是这次,他便以萧骕的身份,重回稻杏村,正式回到余静昭身边。
可事实不然,当他再度出现在稻杏村村前的大道时,却见余静昭正在村口忙前忙后,脸上也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块布罩子。
不止如此,走进一看,她竟在领着村民们在往地上洒什么东西。
依古方所载,将陈年米醋煮沸,冷却后用以洒扫可祛疫病。
而此时,余静昭正身着粗布衣裳,头戴竹笠,手持一葫芦,葫芦内装石灰粉,轻轻摇晃,石灰如雪般飘洒,覆盖了村中的每一个角落。
不仅如此,他们一行人穿街过巷,人手一瓢勺,细致地将醋水和石灰洒在每一户门前,每一片角落。
石灰随风飘散,落在泥土上,泛起淡淡的尘烟。
“那儿也洒些,还有这儿!”余静昭一边自己动手从葫芦里抖出细腻的石灰粉,一边还时不时地指挥着其他人一齐泼洒,“辛苦大家了!”
萧骕见此有些不明所以,故而径直朝余静昭走了过去。
“阿昭你们……”他话音未落,余静昭扭头一瞥,见是萧骕,立马从怀中抽出一块用麻布做出的简易面罩,三两下就绑在了他脑后。
“你回来作甚?” 余静昭目光一触及萧骕,未及寒暄,便是一声轻叱,语带责备。
然而,她的口吻虽严,手中却已悄然引他至一旁,从木桌上轻轻捧起一碗水来,递至他唇边:“快把这个喝了。”
“这是何物……”萧骕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脖颈,却又很听话地接过余静昭手中的瓷碗一饮而尽。
见他将碗中之物喝了个干净,余静昭这才松了口气,同他解释道:“这是屠苏酒,防疫病的。”
“防疫?”萧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他这反应倒是点醒了余静昭,她随即抬手,以手背轻轻贴抚他的额间与双颊,细腻的触感之下,感受着他的温度,未见丝毫热意,方才缓缓放下心来。
手落之际,她的眉头微微舒展,随即以温婉的语调,缓缓道出其中原委:“村子里怕是闹瘟疫了,我号召还有力气的村民一起给村子做了个消杀,还煮了点屠苏酒给大家预防预防。”
“闹瘟疫了?”闻此不祥之词,萧骕心下一紧,双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余静昭的肩头,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在她周身扫视,“你可有事?”
“我无碍。”余静昭将萧骕的胳膊挣脱开,掸了掸袖口无意沾上的石灰粉。
直至此刻,萧骕才回过神来,原先搭在她肩头的双手随后缓缓垂在他的身子两侧,眸子中的焦灼顷刻转成落寞。
然而,余静昭并未察觉萧骕的神情变化,眼下全村人都等着大夫来救治,消杀隔离工作也刻不容缓,她此刻忙得团团转,难以分神。
“阿昭!阿昭!”余静昭刚拿起葫芦想要给村口的道路洒上些石灰,一位妇人便急匆匆地从村中向她奔来,气喘吁吁的,“我家官人实在撑不住了!他……郎中开的草药根本不管用啊!”
余静昭本想跟她过去,却又被另一个声音吼住:“阿昭!我阿爹也咯血了!”
“阿昭!我家……”
“……”
村口聚来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但余静昭也不是大夫,只懂得些基础防疫知识罢了,至于如何救治,她实在是束手无策。
眼看村口就要被堵得水泄不通,余静昭只好透过面罩尽力高声安抚:“大家莫慌!我这就去镇上请郎中来给大家看病!大家注意防护!注意隔离!”
“镇上的郎中都被请遍了!”远处,一位老者浑厚的声音穿过人群传了过来,“他们没一人有法子给我们治病啊!”
老者的话宛若惊雷,众人瞬间面色大变,纷纷左顾右盼,慌乱的情绪迅速蔓延,原本还有序围在余静昭身边的人群转眼变得混乱不堪。
余静昭在人群的推搡中身形一晃,险些踉跄倒地,她急急稳住身形,连连高呼“安静”,声音虽响,却似石沉大海,村民们的喧嚣声仍旧此起彼伏,无人在意她的呼唤。
她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犹如秋风中飘摇的落叶,孤独而无助。
“都给我安静!”
眼见眼前混乱景象,萧骕心中不忍,遂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猛然间扬声一喝,声音穿透喧嚣,弹指之间,竟将众人的嘈杂声压了下来。
直至此时,余静昭才得空说起话来:“各位莫急,慈阳镇的郎中看不了,我们就去邻镇找,邻镇的郎中看不了,我们就去县里找,总归是要请郎中来瞧病的,我不会让大家在这儿活活等死的!”
此语落地,犹如石落湖心,激起了层层涟漪,众人方才的喧哗之声渐渐消弭于无形。
他们面露惊愕,相互对视,眼神中流露出困惑与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余静昭虽说出了这豪言壮语,但对于真正解决此事的法子却毫无头绪,她本想先稳住村民们,却又忘了给出主意。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时,一个指尖悄悄点了点她的臂弯,扭头一看,萧骕正眨巴着大眼欲言又止。
“何事?”
“我有一个法子……”
他这话就好似甘霖,恰到好处地救村民于水火。
“什么法子?”余静昭赶忙追问。
萧骕轻抬眉梢,微露愁色,唇角轻轻一撇:“我幼时生过一场大病,也是高烧不退,花重金在镇上请了不少郎中,也是不见好转,直到一日,阿爹从邻镇请来了一位江湖游医,我吃了他的方子,病才得以痊愈。”
“可你都说了是游医了,那他必然是在游历四方,我去何处找他?”
“你先别急。”萧骕歪了歪脑袋,“我自京中归来的路上恰巧得知,那位神医又在邻镇行善,你若当真要寻他,这兴许是你的最后机会。”
的确,纵使他们已及时做出消杀措施,但这瘟疫一日不除,便会四处蔓延,到时,受灾的将不止稻杏村,整个慈阳镇都会陷入一场浩劫。
望向村民们或乞求或无措的眸子,余静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