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萧驰倒毫不在意,清清楚楚地同他一一道来:“阿骕啊,你乃家中幼子,自幼便集宠爱于一身,自你呀呀学语至长大成人,父亲与诸位兄长皆愿为你遮挡风霜,让你少受些人间苦难。因此无论是你的夫子,又或是你的娘子,父亲都想为你挑顶好的,但我们不是……”
萧驰的声音沉了下来,眸子中的坚定却始终闪烁着光芒。
“我们三人,自幼以勤学苦读,方才攀至此地。父亲本就身处朝堂,政务缠身,鲜有余暇。这一路风雨兼程,我们,实在靠不得他。”
萧骕:“……”
“这般同你说吧,既然旁人都对萧家一众攀附兄长们心知肚明,父亲他如此聪慧之人,又怎会看不出呢?”
萧驰这话一时叫萧骕理不出思绪来,他不禁向前坐了些许:“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护你。”
“护我?”萧骕是越听越糊涂起来。
“幼时,你便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族中长辈亦未曾对你严苛。然而,你可曾察觉,自你立下功勋归来,那些长辈纷纷登门?”
如此一说,萧骕倒当真觉着,不论是先前闹事的萧泉,又或是现如今的萧落,的确,以往只在家族大会上见过的亲戚们,一时竟全涌了出来。
当萧骕还在回忆思索之时,萧驰继续讲了下去:“正是因为父亲对族中所图了如指掌,他才特意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你身上,一来,你自小就没了娘亲的陪伴,他得了借口去照顾你,二来,他若是将目光和手段尽然放在你身,族中其他人便能少求他办些荒唐事,我们也能有样学样地避开些,这才得以喘息啊。”
“我……父亲从未同我说过这些……”
“当初父亲知晓,你不是考取功名的那块料,他也就此作了罢,因为官场繁杂,他不忍也让你蹚入这趟浑水,就千挑万选给你选中了余家,让他家独女嫁与你,这样兴许之后,你父兄们遭遇不测之时,你还能背靠余家有条出路。”
“可是大哥,即便我之后走投无路了,我也不会靠着阿昭他们重新起家的。”
“我们之前不知晓你竟有这般骨气嘛,直到你三年前突然离家,我们才意识到,原来,你早已有了心之所向。”
萧骕并未再做答复,他目光垂落,停在他卧房的地面,静静地思虑着什么。
作为兄长,萧驰很快就看出了萧骕的顾虑和踯躅,事已至此,他这个兄长能做的,也只有给他投去赞许:“阿骕,你勇气可嘉,你做了你父兄们一直以来都不敢做之事,但同时,你也把自己推入了另一个深渊,自此以后,你的将来,尽是未知,你可有准备?”
无需多言,自他萧骕痛下决心说出分家之事起,他便对今后的路途了然于心,虽说前路困难重重,但好在他成功逃离萧家的压抑,心中的惴惴不安也是时候彻底放下了。
“即便你已自立门户,阿骕,你须铭记,你始终冠以萧姓,他日若有难,纵使家族再如何弃你于不顾,你的父兄始终会在此候着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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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萧骕这头兄弟相惜不同的是,在糕点铺中的廖家姊妹见萧骕迟迟未归,那份慌乱再度涌上心头。
生怕他再出意外,廖禾禾打珠子的动作都显得心不在焉起来。
“眼看就要到元日了,铺子收的糕点单子都多了不少,大家都知元日要阖家团圆,阿四哥却独独值此之际嚷着要分了家。”廖禾禾一边理着手边摞得厚厚的单子,一边嘴里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这头,廖姜姜正着手将新出锅的糕点果子一一摆放在展柜中,她虽听见了廖禾禾的小声嘟囔,却未予置评。
她们二人在铺子里等了许久,等到太阳都落了山,铺子眼看也要打烊,才窥见萧骕的身影。
但他两手空空的模样却惹得廖姜姜眉头蹙起,满心疑惑地问道:“不是……不是去取物件了吗?”
“是啊。”面对她抛来的疑问,萧骕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从怀中掏出木牌,提在空中,“我不过是回去把此物带走罢了。”
廖姜姜实在难以理解萧骕的种种举止,只得抿了抿嘴,另起话题:“走吧,收拾收拾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是一起回去,待他们几人同谭阿翁他们会合后,廖姜姜却先行下了车,快步走进谭家屋内,直奔余静昭而去。
不一会儿,当萧骕等人还在细心拾掇着板车上的器物之时,新漆的家门应声而开,余静昭步出屋檐,立于青石阶前,眉目含霜,对着站在门前的萧骕厉声质询:“你分家了?”
余静昭这一吼,把在场的除廖家两姊妹外的其余人都骇得不轻,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齐聚于萧骕之身,耳边顿时传来各样的问询声。
但萧骕并未启齿答复,见他此番模样,谭阿翁也明事理,左右扫视了几眼余静昭和萧骕,自知他们这些旁人不该在此,于是索性招了招手,先领着廖亦昂等闲杂人等一起进了屋,将大门一合,留他二人独处。
“你分家了?”余静昭再度发问。
至此,萧骕才淡淡地回了声“嗯”来。
余静昭对他既是嗔怪又是忍俊不禁,本就忙碌了整日,好不容易回家歇息,岂料又闻此事,顿时令她头脑如鼓:“为何要分家?”
“阿昭,你待不惯那萧家,我也待不惯的。”
“你……”
余静昭之所以对萧骕分家之事愤懑不已,主要在于她怕他是意气用事,抑或是逞口舌之快,毕竟在这样一个以亲缘维系生活的时代,分家非同儿戏,她亦恐其日后难以收场,心中不免忧虑重重。
不过,遇上萧骕目光炯然,余静昭才心领神会,他此番决定,怕是早就有了盘算:“那你分了家,元日,去哪儿过?”
“元日?”萧骕抬了抬眉梢,想来他并未忘记,不久之后就是元日了,但依然选择分家,“到我的新家过就是。”
“新家?”他话音刚落,既轮到余静昭挑起了眉尾——她心想,这小子,还是这般喜欢打谜语,终究猜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