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满脸得意,极为细致地同她解释道:“卢记打糕可是我们这儿数一数二的美食,各地有名的饕客都纷纷称绝,哪个人家来到俊霖不要前来购得一份试试?何况,他家的打糕,据说还得了官家的钦点,名气响得很嘞!”
官家钦点!他家打糕便是官家钟爱的那款吃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二人刚进城,就找到了这极品打糕,眼看这段长途之旅,总算是有了眉目。
“不过他家打糕每日限量,你们夫妇来得这般晚,怕是买不到咯!”那人继而冷嘲热讽一番,随后也没再听得余静昭其他碎语,自顾自地就往前排走去,和他的好友站在一处。
实际上,余静昭他们二人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这打糕限量出售,那他们便在这儿等着,等到糕点售罄之时再前去叨扰。
为了避开涌动的人潮,余静昭拉着萧骕将身一扭,躲过熙攘的人群,就站到了店铺一旁稍许空旷的空地上。
和煦暖阳之下,他们就这般随意地站着,静静等待铺子里传出一声高亢的叫嚷。
不过,左思右想之下,萧骕心中还是有所困惑,于是,他一手攥紧缰绳,接着转过头来对余静昭说道:“阿昭,我有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余静昭冷冷答了一声。
她这回答倒是噎住了萧骕,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进是退。
谁想,余静昭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他倒当了真,竟真的没再说个只言片语来。
无奈之下,余静昭双手抱在胸前,斜着眸子抬眼瞅了他几眼,接着追问道:“你说吧,都讲了一半了,还说什么当讲不当讲。”
看余静昭发了话,萧骕才接着方才的话题讲了下去:“我在想,我们这番贸然拜访,他们真的会愿意把手艺传给外人吗?”
“当然不会。”其实,余静昭早就料到了这点,俊霖传统打糕本就是当地特色,若是外传了,倒叫他们丢了生意,想来哪个生意人都不会轻易教授出去,“所以,我们必须要拿出一颗诚心来,见招拆招。”
说得轻巧,见招拆招,这哪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卢记打糕铺子中,一名精瘦的店小二立于柜台之侧,手中铜锣轻扬,随着他腕力一振,锣声“当当”响起,清脆悦耳,回荡在狭长的街巷之中。
“今日打糕售罄!感谢贵客光临!大家伙明日再来吧!”
一声锣响彻底打散了人群,虽说他们铺子的规矩人尽皆知,但还是会有零星几个来客会不免嗔怪几句,毕竟一连早起了好些日子,排了这样长的队伍,还是只能空手而归,换谁都会不吐不快。
人群散去,余静昭和萧骕才得良机往铺子里头溜去。
趁着铺门半掩,萧骕一把就将门扉控住,二人随后就直直站在了铺门跟前。
“在下姓余,多有叨扰,与您家掌柜有事相商。”礼数不可费,余静昭还是抱起手来,弓着身子向铺中之人作了个揖。
可即使她表明了来意,屋内众人仍旧一头雾水,良久,方才那位捶打米糕的师傅才擦了擦手,稳步走上前来。
他身着粗布短衣,额头上挂着一缕汗珠,头发用一方汗巾随意束着,衣摆和鬓角都沾了些零碎的米面粉末,显出几分质朴。
接着,他开口问道:“我就是铺子东家,你们二位找我,有何贵干?”
原来眼前这位正是卢师傅,既见到本尊,余静昭的欣喜之情瞬间盈满了眼眶,待她和萧骕面面相觑之后,即刻冲着卢师傅鞠了一躬:“恳请师傅,将打糕手艺传授于我。”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细挑的小女娘,竟能在这一众彪形大汉面前口吐狂言,逗得他们哭笑不得。
他们的无情嘲笑却叫萧骕机警了起来,不知何时,他的胳膊已然护在了余静昭前头。
除开店内闲杂之人,连卢师傅也捧腹大笑起来:“你可知,每日前来此处找我拜师之人有多少?打糕一事本就费时费力,那些精壮男子我都不曾许诺要教授他们一二,你这瘦小女娘,怎的有这般大的口气?”
“卢师傅若是愿意,尽管倾囊相授就是,学不学得来,还看我自己的本事。”纵使卢师傅放出狠话势必压她一头,余静昭仍旧毫不示弱,目光如炬。
看她竟如此坚定,卢师傅方才戏谑的气焰也弱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丝毫要收她为徒的意思。
估摸着,他二人想来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卢师傅只好转身走向后厨去,随意搪塞了句:“我们铺子的打糕已售罄,你们二位有事另找时间再来找我吧!”
余静昭虽听不出卢师傅这是默许了她的投名状还是婉拒,但既然他都发了话,他们也只好见好就收。
不过,卢师傅口中虽说着“另找时间”,但时间他们有的是,人却不一定每每都能寻到。
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余静昭干脆跟着他的行径,偷摸“尾随”跟到了他家中。
“阿……阿昭,你不会……要硬闯吧?”萧骕心中虽对余静昭这番举止持怀疑态度,可怎奈妻奴如他,纵使心中清楚此行不宜,他还是照做不误。
而余静昭却也深知其中不妥,因此扯着萧骕一并坐到卢师傅家门对面的石凳上,捶了捶腿:“硬闯自是不行,但我在这儿候着他,他何时出门,我就何时去找他,直到他愿将手艺传授于我为止。”
余静昭向来都是这般有毅力之人,可是,要等到卢师傅心甘情愿教她手艺,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就这般,春风拂面,柳絮轻扬,他们二人蹲守在人家门前,百无聊赖地玩弄阶边冒尖儿的小草。
萧骕手握一柄折扇,轻轻摇动,以驱散偶尔袭来的寒意。余静昭则双手托腮,眼神期盼地盯着那扇半掩的木门。
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孤独,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坚定。
时光如白驹过隙,二人相倚着坐在石凳之上,逐步从日上三竿等至暮色降临,炊烟袅袅,灯火渐起。
其间偶有遇见卢师傅从家中出门采买食材,但又见其神色匆忙,许是不愿见她,余静昭也即刻从欣喜之态转为失望。
但她决不放弃,势必要让卢师傅心甘情愿收她为徒。
直至黄昏,连萧骕都不堪疲惫,倒在余静昭的后背想要小憩一会儿之时,卢师傅的身影才逆着夕阳,再度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余静昭立马松开托着下颚的双手,抬眼定睛一看,直勾勾地对上了卢师傅的眼睛。
“你们……你们怎还在这儿?”卢师傅一时心中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又露出一脸无奈。
面对他的质询,余静昭赶忙站起来接话:“卢师傅,我想向您学手艺!”
她猛然起身,害得原本靠在她背上睡去的萧骕惊觉一晃,手臂本能前伸,一掌撑在地面,眼皮微颤,睡意未散,身形不稳,略显狼狈。
即便睡眼惺忪,萧骕依然知道当前的形势,随即也跟着站了起来。
而卢师傅这头,看着余静昭一片赤诚,难免也动了恻隐之心。
他目光流转,唇角微动,似有千言万语,终究还是轻启唇齿,声音低沉而略显迟疑:“行……行吧……”
“多谢师傅!”余静昭顿时心花怒放,冲其行了个大礼。
“不过!”卢师傅骤然话锋一转,吐了句骇人听闻的话来,“你们二人得先生个孩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