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谭阿婆也一改常态地走上前来,叮嘱了几句:“记着,有了吃食要先紧着我们阿昭,有了美事也要同她分享。”
万氏也来了一嘴:“家中之事,你要同阿昭共担,休要自己在外快活了,鞋袜一扔,就叫我们阿昭苦了累了。”
她大舅谭忠也有样学样地走上前来凑了个热闹:“眼中切莫只有军中事务,若来日你官爵加身,也绝不能忘了家中糟糠之妻。”
廖禾禾:“阿昭姐会打算盘,今后家中钱财,也得尽数交给阿昭姐打理才是!”
廖亦昂:“大家既已叮嘱这么好些了,那我就送句祝福吧!祝你二人早生贵子,白头相依,最好能像我们姜姜一样,好事成双!”
廖亦昂这一嘴,再度惹得满场哄堂大笑,气氛更热闹了些。
面对众位亲友的贴心祝愿也好,叮咛也罢,萧骕内心的欣喜早已溢于言表,他一边拱手言谢,一边高扬那嘴角被大伙儿逗得久久下不来的嘴角,怕是再说几句,就要咧到耳根去了。
然而,嬉笑之中,只有谭笑哭红了眼眶,她拿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擦了干净,这才悠悠走到了二人跟前,理着余静昭的衣衫和发髻:“为娘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求我家阿昭,今后的每一日,都能平安,顺遂。”
为人父母之后,谭笑一生所求,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期望她的女儿不再重蹈覆辙,只要余静昭能如意,她这个做娘亲的,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是安心的。
看着谭笑红彤彤的眼眶,余静昭心中的酸楚也一时堵住了喉咙,费了好些气力,她才口吐真言:“阿娘,你放心吧,若萧骕负了我,我便自己跑回来,再不给他机会,就此承欢膝下,只做阿娘的阿昭……”
“好,好……”谭笑再也绷不住内心的不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将余静昭鬓角的碎发捋到她耳后,“无论如何,娘一直在此候着你,娘永远疼你。”
谭笑的泪水,顺势也逼退了余静昭的坚强,她顿时卸下伪装,立马扑进了谭笑的怀里,任泪水打湿她的衣襟。
萧骕站在一旁,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忍。
不过,母女俩没哭多久,谭阿翁便挥了挥手,再度发了话:“阿骕啊,明日你们打算何时启程啊?”
“日出何时,我们便何时离开。”
“这么早啊?”谭阿翁犹豫了片刻,又随即转念一想,提议道,“那既然众亲友集会于此,你们二人不如先把堂拜了吧,这样阿昭也能名正言顺地同你离开,不然,我们是知道你和阿昭之事,村中之人的嘴可碎。”
谭阿翁此言属实说到了萧骕心里,但细细想来,却也有些欠妥:“阿翁,我自是等不得一刻就想把阿昭迎进门,但事出紧急,我连聘礼都还未送来,去了这三媒六聘,岂不失了礼数……”
“聘礼之类的不打紧,之后再补也不迟,我不过是想着,你们二人背着父母拜堂才是礼数大忌。”
既然谭阿翁都发了话,众人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萧骕心中虽觉着不妥,但还是想看看余静昭的意思,毕竟,礼数不全就嫁与他,到头来还是她吃了亏。
但萧骕刚将目光移向余静昭,她眸子里就闪出了坚定的神色。
她向来就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拘泥于小节,繁杂之礼,她巴不得早早跳过。
况且她心里清楚,萧骕心中比她更重礼数,此番违背了常礼,他必然会在今后把聘礼加倍补齐。
“拜,现在就拜堂,免得他小子悔婚。”她的话果断而坚定。
闻此打趣之言,萧骕不经笑了笑。
但也正是她的坚决,给足了他信心。
于是,在没有喜服的婚礼中,两位新人,只在零星几位亲友的见证下,遵着余丰年的几声祝词,意气风发地行了礼。
“一拜天地!”
双方齐齐跪下,头枕着手心,向着门外苍穹深深一拜,身影在灯光下拉长,脸上是虔诚与敬畏,感谢天地赐予的良缘。
“二拜高堂。”
随着祝词,他们转向坐在堂屋一角的谭笑和余丰年,磕头跪拜,眼中闪着泪光。余氏夫妇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虽无华服,但那份亲情与祝福,却溢于言表。
“夫妻对拜。”
余静昭与萧骕相对而立,彼此深深地鞠躬,额头轻轻相触,那一刻,无声胜有声,所有的情意都在这轻轻一拜中表露无遗。
他们的衣摆随着自门外而来的夜风轻轻摆动,摇入二人心间。
周遭的亲朋虽不多,然人人面上皆流露出真挚之笑意,他们低语相和,以最朴素的言语,为这对新人献上最诚挚的祝愿,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屋外,夜色渐浓,蛙鸣虫唱,与他们的行礼,情趣相映,宛如诗韵流转,夜色添韵律。
仪式虽简,情意却浓。
礼毕之后,萧骕缓缓牵起了余静昭的指尖,眼中满是无声的笑意。
他终于,堂堂正正地将心上人留在了身边。
余静昭也深情地望向他的眼底,直到这一刻,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向萧骕奔赴而去。
翌日,天色还蒙蒙亮着,太阳也暂且被薄雾蒙住了脸,稻杏村众人都还沉睡在梦乡之时,谭阿翁已经打着灯笼来到家门前,为这对新婚夫妇送行。
“外翁您放心吧,有我在,阿昭绝不会出事。”萧骕一边接过谭阿翁递来的披风,一边轻手轻脚地盖在了余静昭的身上。
虽说是夏日,但清晨之时,天还是有些凉意的。
余静昭从萧骕手中接过披风的布绳,三两下就系在了胸前,随后,她也转过头来,安抚谭阿翁一声:“外翁您快回去吧,外边凉,莫要病了。”
“好。”谭阿翁眼中尽是不舍,却还是趁这最后的时刻,再多看了他们几眼,“路上当心,盘缠昨夜你外婆已经给你们备得足足的,尽管挑好的住店留宿便是。”
余静昭咬着下唇点了点头,随后又将头撇到一边,强忍自己眼眶中涌出的泪花。
萧骕自然感到了她抽动的肩膀,于是顺势将手搭了上去,期许能给她些安慰,而后,他再替他们二人,同谭阿翁道了别。
之后,萧骕轻抖马缰,黑马便踏着轻快的步伐,沿着村间小道缓缓前行。
晨光熹微,余静昭和萧骕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坐在前头,余静昭偶尔会抬起头来,望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涌起淡淡的离愁。
萧骕则目视前方,坚定而沉稳,他的衣摆随着马步轻轻摆动,与余静昭的裙角交织在一起,如他们的命运一般,在这一刻紧密相连。
见她神色伤感,萧骕率先搭起话来:“娘子在想些什么?”
“在想今后的生活又会有哪样的大变。”
“那娘子期望的生活是怎样的?”
直至萧骕的细语在她耳畔响起,她这才微微一笑,目光投向远方初升的日头,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那缕光芒:
“我想要的往后嘛,小家之中,有鸡,有鸭,有你,有我,足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