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当了几年的和尚,只有诵经和当猴子的经验,着实没有打扫血迹的时候。
黑老鸹摇头晃脑,领着周立行提着水桶和草木灰桶出了门,借着月光,黑老鸹沿着街道嗅着血味,让周立行对准一些地方撒了草木灰冲洗,直到行至前面的岔路口才停。复而又返回拎了桶水,往别的街巷也撒了一遍,以做迷惑。
峨眉山下多雾多小雨,这一番下来,不出几个时辰,石板街面上便啥也看不出来了。
两人哼哧哼哧的搞了好一会儿,摸黑回到茶馆,立时又被幺哥给请去了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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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周立行跟着到的,又是另一间库房的地下室,不是刑房,而是以往用来暂时收留被官府通缉的袍哥兄弟的专用房间。
这间地下室气味较浑,但人味不显,闻起来应该三五月里没有人住了。
房间内里布置得十分紧凑,两面墙贴墙放着木制的双层床,另一面墙放一排大抽屉柜,每个抽屉都贴有纸扉,上写着:金疮药、退热药、跌打损伤药、白酒、针线等字,有的抽屉没有贴纸扉,但画的有铜钱纹样,想来可能是一些钱财。
“这房间有三个地道,通往三个不同的地方……这里就是个避难地,你看那边的铜马桶,啧,感觉传承起码三代人……”
黑老鸹在周立行耳边嘀嘀咕咕,周立行忍不住瞥了那个马桶一眼,心想原来浑浊的味道大部分从那里来。
“黑老鸹,九娃儿,你们别说话,看下她们。”刘五嬢声音略显沉重,“那个杨团长,也太不做人了。”
周立行进房间便已经看到了,已经简单换过衣服、躺在床上的,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双胞胎姐妹,红山茶和白山茶。
当日的姐妹俩明眸娇俏,神采奕奕,唱的清音小调婉转悦耳,真真宛如两朵开在山间的茶花般赏心悦目。
此刻的姐妹俩,脸上脖子上有着许多乌青的掐痕抓伤,头发被绞剪得如狗啃一般,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耳垂被扯掉了半边,身上的伤看不到,想来也不会轻。两人俱是昏迷着,面色灰白,唇色发青,呼吸又浅又短,随时要断气一般。
“这是咋个啦?”黑老鸹看得怜香惜玉之心大起,“楞个乖的妹娃儿,咋的往死里整哦!”
刘五嬢娓娓道来。
原来这事,还真的是环环相扣。
茶馆每日烧水,柴禾用量巨大。这几日刘斑鸠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天天去山里向樵夫买柴挑回,傍晚时,那小跟班之一眼尖,瞅到了当日为难过周立行的莫副官。
那莫副官一身便装,带了几个兄弟,背了两个染着血迹的麻布口袋丢进了山坳里。
刘斑鸠和两个小跟班趁暮色悄悄摸摸地跟着,听他们谈说团长脾气真大,二姨太手段真狠之类的,又叹息这么漂亮的女娃子,还没死就这么丢了太可惜。眼见着他们打开口袋,竟然是两个已经昏迷的女子,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之前的那对双胞胎歌女。
刘斑鸠和两个小跟班眼见着那莫副官带人又欺辱了一遍双胞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躲着看完了全程。
等那莫副官带人走后,听他们说先把人丢了,明儿再来看看死没死,要是命硬没死,就把人悄悄拖去卖了换点酒钱。
刘斑鸠三人不知是善心发作还是心有恶念,总之,他们三人等那些人走之后,也摸了过去。然而那两姐妹里竟然正好转醒了一个,也许是识得刘斑鸠,便喊出了名字。
“刘斑鸠,带我们去找五嬢,必有重谢!不然,我们死了做鬼也要先找你!”
刘斑鸠三人吓得抱成一团,不管三人是有贼心没贼胆,还是怕女鬼,总之,他们把这俩女娃儿挪了个安全地方,遣一人跑回来向刘五嬢报了信。
“她们既是报了我的名号,我便帮扶一把,先把人救回来。”
刘五嬢长叹一声,“现如今,只有等她们熬过这一关,若是醒得过来,再看她们有什么想法吧。”
周立行沉默地看着这对双胞胎姐妹,二人看起来也就约莫十七八的年纪,本应该是盛开的花,此刻却快要枯萎了。
人命如草芥,他突然真正地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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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茶花姐妹确实命大,昏迷一天一夜后,两人都转醒过来,用了些米粥,便断断续续地讲起了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