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很习惯跟黑老鸹两人私下嘀咕,他便一耳朵听那服务员讲,一耳朵听黑老鸹说,同时悄声问:“为啥?就因为会唱号子?”
黑老鸹乐了,“那号子不仅仅是歌,还是指挥。平水、见滩、上滩、下滩,歌曲节奏里,有对明礁暗石水涨水落的描述,那可是大本事!”
周立行思考了下,觉得这号子还算一门技艺,便问黑老鸹,“你会唱吗?我想学这个。”
黑老鸹突然不高兴了,皱皮眼瞪的老大,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当我是诸葛亮啊!想学你就自己听了自己学着玩,别一天到晚东想西想!”
“噗……”
那服务员耳朵尖,听到黑老鸹的话,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立行:“……”不高兴,瞪!
服务员一下脸红了,连忙道歉,“抱歉少爷……”
周围的其他客人们都看了过来。
周立行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但明显还是不开心。他扭头转身去看船外。
知书知礼两姐妹也在偷笑,两人一左一右过去劝周立行。
“少爷莫生气,我们教你。”
“虽然不懂别人的看家本事,但曲调歌词,我们听了就会,我们记一记,保准教你。”
两姐妹软声软语地劝,周立行也不好闹脾气,他想了想,回答道,“行,那我不白学,我也教你们一些武艺。”
两姐妹眼光一亮,虽然没见周立行用过,但刘五嬢告诉过她们,周立行身手很好,不可小觑。
“这雄浑有力的号子,蕴含着抗争的力量……若是搭配上清音的凄婉,定是感人泪下……”知书想了一下,觉得两种曲子融合起来定会十分有趣,于是顺着号子声“嘿咗!嘿咗!”的节奏呼喊,轻轻哼唱了一段旋律。
“涛声不断歌不断啰,回声荡漾白云间啰,高峡风光看不尽哪,轻舟飞过万重山哟……”①
周立行听得双眼放光,连声夸赞,“真好听!”
知书虽然压低了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辩,但隔得近的人依然能听清楚。
三人在这里聊得开心,旁边却有一个中年人听的不乐意了。
“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正是求学的时候,学这些泥沙里刨命钱的穷人号子有什么意义!听个新鲜特色就行了,有身份的人,可不用去唱这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儿,随便哪里使几个钱,就能找人给你从早唱到晚呢。”
中年人带着黑帽子,穿着洋气的毛呢西服,胸口挂着怀表,身边站着个低眉顺眼的紫衣女人,一副富商做派。
周立行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直接示意知书知礼跟他回去。
知书知礼两人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她两人顿时脸色煞白,双双低下头,跟着周立行走。
老江湖黑老鸹见知书知礼两人的脸色,便知不好,多半是遇到了她们俩以前见过的人。他站直身体站过来,挡住富商的视线。
然而富商却很是眼尖,“咦?这是一对双胞胎?好眼熟……”
那富商话一出,周立行和黑老鸹瞬间肌肉紧绷。
“哟喂,这位爷,你不认识我家少爷,也不认识我,倒是觉得我们从小养大的家仆眼熟,这是啥子意思喃?”
黑老鸹皮笑肉不笑,姿态看起来颇为恭敬,说话的声调却十分阴阳怪气。
富商被这么一打岔,目光自然挪到了黑老鸹身上。此时的黑老鸹换了一身行头,黑绸帽子、藏蓝暗纹绸缎的一套衣袍崭新,脚上穿着一双新买的牛皮靴子,手里还假吧意思地杵着一根黑木拐杖,标准大户人家颇受倚重的老仆形象。
那富商本意也只是想跟周立行搭个话,眼下见周立行不理他,留下的老仆明显难缠,他眼尖地瞅到老仆腰间隐约的形状像是手枪,于是退一步搭手行礼,“是我冒昧了。”
想了想,怕得罪人,他再解释道,“曾经有友人送过一对双胞胎给我玩乐了一段日子,曲儿唱的挺好听的。刚刚见你们家仆小子两人长得相似,又有一个会唱曲儿,一时失言,还请转达少爷,是张某我冒昧,请勿责怪。”
黑老鸹嘻嘻一笑,“原来是这样,我家这两个小子才十四五岁,自小买来的,此番是陪少爷去读书求学。我还当是有人虽然带着女人,却想搞别的男娃儿呢,原来是误会一场。无碍无碍,我家少爷虽然脾气大,但心眼也大,不会计较的。”
富商听得满脸青黑,恨不得能把黑老鸹的嘴给堵上。然而黑老鸹看人下菜,说完就跑,富商自己搭话说错话,也怪不得别人怼他,只能摸摸鼻子算逑了。
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哪知道当晚,那紫衣女子却悄悄找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