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作为小八爷,实在是不应该再和王喜雀有什么牵扯,否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自己不怕三刀六洞,却着实不想害了王喜雀。
可他行走之前,斟酌再三,还是怕他不在的时候,王喜雀又遇到麻烦找不到人。
最终,他还是托机灵一点的谷娃子,去给王喜雀送了一封信。
信里说清楚自己去哪,做什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有事可以找谁。
同时,周立行也约见了冯争鸣,跟他讲了自己要外出做什么,如若哪天谷娃子去找他,还请他能帮忙。
冯争鸣听说周立行要去参与滇缅公路的事情,整个人都高兴起来,拍着他的肩膀保证一定关照谷娃子。
再听说,谷娃子主要是帮王喜雀的时候,冯争鸣立马收了笑脸,手指头指着周立行抖了十几下,没说话,转身就走。
周立行没听到冯争鸣的拒绝,心知这就是答应了。
没过几日,刘愿平和周立行便乘车到达了云南昆明。
昆明的气候几乎是十全十美的,四季温暖如春,夏不用扇,冬不烧炭,鲜花如锦,艳丽热情。
他们在昆明落地没多久,时任交通部公路总管理处处长的赵祖康便点人随队,对先前曾长期争议的“腾永线”和“顺镇线”两条线路方案亲自踏勘。
赵祖康曾亲自主持修筑了西兰(西安-兰州)、西汉(西安-汉中)和乐西(乐山-西昌)三条打通西北、西南大后方的主干线,曾在修路中重病著有“久愿风尘殉祖国,宁甘药饵送余生”的诗句,是中国公路界的泰斗级人物。
他年岁已大,却紧急亲赴云南这个传说中的烟瘴之地,想要尽快地开启公路建设。
周立行和刘愿平便在这踏勘队伍中,他们分成了几条路线的小组,行走在藤蔓蔓延的丛林中,蒸腾的湿气令人窒息,咬人的蚂蚁、嗜血的臭虫和丛林蚂蟥隐藏在叶片后,无处不在毒蚊时刻酝酿着偷袭。
他们淌过水塘、沼泽,这些地方一直飘荡着薄似晨雾的瘴气,稍有不慎吸入便会晕厥甚至死亡。
他们登上陡峭山岭,走过泥泞坡谷,跨过汹涌江河,爬悬崖,钻刺丛,攀高山,下深沟,选线、插旗、查视……又因是对比路线,时间紧急,他们在许多非常艰险的地方只能粗略地做出标记,然后继续往下赶路。
寻常要三五个月的路程,他们不同的队伍需要尽量在一个月内走完。
勘察组的人外出都做了周详的准备,除了纸笔相机和各类测量工具外,每人身上都带着价值千金的西药奎宁,专为应对疟疾。
除此之外还有中药“百宝丹”、“驱瘴散”、“秘制摆子膏药”、“痧气灵宝丹”等新药,皆是去年云南全省卫生实验处成立后,为战争时的卫生防疫工作提前谋划,号召各药堂新研制的一批中成药。
云南省对这些药物都颁发了许可证,并在思茅、普洱疟疾大爆发的时候经过使用,确认对疟疾有一定预防和治疗的作用。
虽说治愈率远不如西药奎宁,但若是没有了奎宁,这些药物也能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周立行这才知道,国内没有金鸡纳树,不产奎宁这种治疗疟疾的特效药物。那些有识之人引进栽种的金鸡纳树,还远不到能生产药物的地步。
他也才从勘察组的知识分子们口中得知,日本在侵略的各地搞细菌战,日本人走到哪,哪里都会有特定区域爆发各种疾病。
若是被切断了对外进口或援助的道路,不仅是云南,便是前线战场上,不知道因此死亡多少人。
即便是这样准备充分,且快速简单的两趟走下来,因各种意外、疾病等死亡的,已经有几十名人员,包括工作人员和聘请来带路的村寨民夫。
最终的会议上,众人深感为难,议论纷纷。
“勘察结果证明,根本没有相对好修的路线!”
“是啊,所有的路线,难度都非常高……以什么现在的技术,还有机具,很难修好……”
“怒江大峡谷,那可是世界第二大峡谷啊……”
“我们需要修建跨过澜沧江和怒江的桥,需要在高山峻岭间挖空岩壁,才能绕过大山……没有任何路线可以躲开这些天堑……”
“遍布瘴气和野兽的原始森林,荒无人烟的高山峭壁,这些地方,机器也进不去,难道倚靠手脚去挖吗?”
“得使用炸药,现在能申请到多少炸药?”
“炸药都紧着前线在用,我们只能用……以前的库存……”
“以前,多久以前?”
“清末……”
“说尼玛的锤子……”
“那咋办嘛?还修不修嘛!老逑火得很!你们克走了那么大一圈,走出个球来哦!”
因在勘探途中救过好几次队员,加上周立行擅长在磁场混乱、没有阳光的浓雾森林里辨别方向,再加之过目不忘的特长能让他画出地形图,所以,周立行已经有了旁听会议的资格。
他坐在后排的椅子上,听一群知识分子长吁短叹到开始飚脏话,就差没摔茶杯干起来。
“修啊,死也要修!这条路,这条路是输血路!我们云南人只要没死绝!用手刨!用脚蹬!都要把这条路修出来!”
“前面那么多战士,拿命去堵!我们这些后方的人,难道就不能拼命去修个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