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康省这边也按民国政府的统一安排,开展了一系列的禁烟工作。
各县城都收到了省里统一印发的布告,要求不准再种植罂粟,违者缠苗;关闭烟馆,在康定、雅安等地设禁烟处;公职人员必须在一定期限内全部戒烟,且不允许参与私土相关买卖,违者重处等。
新县长千里迢迢来会理任职,主打就是一个山高皇帝远,大烟随便抽,此处烟土生意做的好,金银滚滚来。
林人梅千里迢迢来会理任职,主打就是一个宝刀未老壮志未酬,要为国家尽忠为民族尽责,报效老主官。
这两人,几乎是一照面,就相互明白对面的人绝无可能和平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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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上,一上一下,县长毕竟要比县长秘书大一级。
县长这个人虽说在政务上是个草包,但在贪钱捞金、拉帮结派上却是个一等一聪明的。
他面上不说,一来二去烟馆换个灯院的称呼又开了起来,戒毒所的经费批的扣扣搜搜,县城外铲烟苗这种得罪人的活全交给林人梅带来的人,主打一个各类事务全部跟林人梅的意愿反着来。
林人梅白日里上班还是笑眯眯的,一口一个县长英明,实则晚上回去开始竖起靶子练起了枪法。
林人梅的一枪郁气,都发泄在了打靶上。他在军队里是文职,但也从未落下过锻炼,这手枪法还是颇准的。
周立行这段时间跟林人梅来往得劲,时不时就往他院子里钻,看林人梅练枪看得心潮澎湃。
他学过用枪,但用的时候少。他随身带的手枪,子弹也不多,眼下一看能薅林人梅的羊毛,于是厚着脸皮跟着林人梅练,每天打个三发五发子弹也觉得过瘾。
林人梅没想到周立行枪法那么好,二人比了一阵,他这个入伍多年的文职竟然输给了一个袍哥,忍不住叹息有些人就是天赋超然。
周立行骄傲地说,“我开车也开的很好。”
林人梅想起来周立行说他跟着去云南修过路,叹道,“忠义堂把你培养的很好,你这样能写能算,武艺高强,会用枪懂开车的,留着堂口是屈才了。”
周立行沉默了一会儿,“方大哥已经出去了,他希望我留在后方。”
别人堂口的事,林人梅也不方便多言,他换了话题,“那你不如早日成家留后。”
周立行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周立行突然严肃地开口:“林大哥,小弟有个私事想请教。”
林人梅难得见周立行如此认真,有了些兴趣,“讲。”
“关于感情方面的……”周立行还在努力措辞。
林人梅耳朵一竖,“那你是找对人了,我追求爱人,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我比她大十岁……”
周立行眼神一亮,直白出口,“我喜欢的那个大姐姐,她是别人的姨太太,大我十来岁……”
“砰!”林人梅打脱靶了。
“她是被强迫的,我知道她一直都想逃,我也想过带她跑。”周立行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人梅。
“她愿意吗?”林人梅英俊儒雅,但并不迂腐,他看了一眼周立行,手指不停,换好子弹。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场意外,她又回去了。”周立行很是落寞,耷拉着脑袋。
“我不建议你拐别人的老婆,你们袍哥有规矩,干这种事要被追杀的。”林人梅拍了拍周立行的肩膀,“你如果要问我,我的办法就是,让她不再是别人的小老婆。”
周立行被林人梅脸上笑眯眯骨子绽杀气的气场激得背上汗毛一竖,“啊?!”
林人梅端详周立行,突然哈哈大笑,“小兄弟,是我看走眼了,你虽然看起来浑身带煞,内里竟是如此纯良!”
“我知道你的意思,让我杀了那个男人。如果我想做,确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周立行摇着头,“如果我没有当过那几年和尚,没有师兄和师父的教导,我会很兴奋去做这件事。”
“可惜,我已经进过佛门了,念过经发过誓,我不乱杀生。”
“如果为了自己的私欲可以杀人,迟早我也会被别人的私欲杀掉。师父和干爹都让我多行善事,我在滇西修公路的时候,被埋在地下面,干爹的魂来救我,又叮嘱过我不能轻易动杀念,否则不得善终。”
“我不想让她有任何负罪,杀人是最下策。如果她愿意,我有本事带她走。”
林人梅感觉自己心中像是下了一场雨,那些在战场上留下的血痕,骨子里刻上的杀伐,似乎被温润安抚了。
“你说的也对。虽然这个世道,不狠,不绝,成不了事。但不忍,不善,也活不好。”
“你这脾性,就跟一只吃斋念佛的狼一般,日子久了,也许狼性没了,就只能当一只安家犬了。”林人梅用颇为惋惜的口吻打趣周立行。
“她要是能给我个家,我愿意一辈子当安家犬,汪汪汪!”
周立行挤眉弄眼,“好了林大哥,我是想问问,到底怎么才能讨女人喜欢,不是讨女孩喜欢。你年纪大,成熟又能干,你肯定有办法。”
林人梅想起来自己的爱妻,他长叹一口气,“对不住,我帮不了你,我年轻时候长得好看得很,穿着军装往她面前一站,她就喜欢了。”
周立行没想到林人梅竟然给自己这样一个答案,再看林人梅,确实长得好看,甚至比方结义还要俊那么几分,顿时气不顺了:
“你个大男人,要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还有,别给我挖坑,我说了没有从军的打算,干爹说了,我杀性重,开了头难结尾……”
“那,你送她喜欢的东西,支持她做想做的事情。”林人梅笑起来,“她喜欢读书,我可是送了她几千册的书籍啊!”
周立行渐渐张大嘴,目光逐渐涣散,“完了……她喜欢挣钱……我穷……”
林人梅哈哈大笑起来,“那没办法了,小伙子,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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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还未过去一个月,林人梅和胡一雁之间的矛盾便激化了。
胡一雁非要让林人梅的一个下属带队出去铲烟苗。确实上面是有发文件,让各地开春铲除烟苗,然而胡一雁私下已经跟那些种烟土的士绅们都做好了交代,大伙儿往山里种,万不可在官道附近栽种。
此时明面上要让林人梅的下属去铲烟苗,本质就是一种为难。
要真的去铲,必然就要往交通偏僻的地方走,若是去了,路上遇到个什么真山匪假棒客,肯定就交代了。
若不真的去铲,胡一雁肯定立马要拿这个做借口,罢了林人梅的人。
此事一旦有个开头,那胡一雁大可如法炮制,把林人梅的人都抹干净。
周立行见他们只须坐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言语交锋,下属就要拿命去拼,看得心惊。
林人梅的下属也不是耙蛋,他虽然也是劝说林人梅不要那么强硬禁烟的人,但不代表他支持欺上瞒下多种鸦片。
当天的上完班,林人梅的五个忠心下属代表便来他家集合,共商如何办理铲烟苗的事情。
周立行恰巧也在,本是要回避的,林人梅却让周立行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