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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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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定额多少?”沐求真一咬牙,应了,他眼馋这条线路很久了,现在前线大部分国土沦丧,国外的物资贸易都是走缅甸这边进来,他不能错失良机。

“我回总堂,会迅速给来一个数目。放心,不至于让你们不挣钱。”周立行也未曾一口说死,毕竟他还不清楚总堂账务的情况。

“毕竟,西南运输总处说了,只认我周立行。这证上,你看,都有我的名字。”

面对周立行隐晦的威慑,沐求真反而高兴极了,“要得!这样,剩下20辆车的定金我们分堂也出了,总堂只需要出尾款即可。”

这样……要是周立行回去搞不定总堂,他便可以把剩下20个名额一起要到手。

当晚,沐求真摆了宴席,将昆明分堂的骨干、运输队的司机们都邀请来,请周立行坐了主位。

这宴席是个自助式酒会。

周立行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

这昆明堂口的气派奢华是成都总堂也万不能及的,更是与会理堂口的穷潦形成天地反差。

谷娃子、石娃子、阿涅见琳琅满目的糕点面面相觑,直吞口水。

沐求真端起威士忌酒杯,站起来大声发话:

“各位同袍、各位挚友,我在此向大家隆重介绍忠义堂八爷——八爷,周行善。”

“大家都知道,舵把子方结义为我们疏通四川公路局——川滇线的局面。而周八爷!”

沐求真提高了嗓音,“八爷不仅参与了滇缅公路的修建,更是为我们带来了西南运输总处的五十个运输车辆的通行名额!”

掌声雷动,受邀而来的嘉宾们都意识到这是多大一杯羹,喜不自胜。

有些人甚至恨不得冲上主位结识周立行。

“这下川滇、滇缅我们都通了!”

“你看他,这么年轻有为。”

“听说他打金章,又禁烟打生死场嘞。”

“是啊,没想到成都那边方大哥之后也有少年英雄。”

“人也长得不赖,不晓得他有未婚配,我想把女儿嫁给他。”

“周八爷!我们都听你的。”

沐求真一一介绍堂口骨干成员。这位是本地某某公司的老板,这位是上海某某公司的科长,这位是南洋某某商会的公子……他们迫不及待纷纷抢着递上名片给周立行。

周立行从未遇过这般的交际场合,他谨慎地观察着每一个似是狂热的人,冷静地回应每一句恭维。

这昆明自古便是南丝路蜀身毒道的重要枢纽,也是下南洋的走陆路的必经之地。

自抗战爆发后,东南沿海港口悉数沦陷,国家与外界的联系更是全注于此。一时之间,货殖云集为全国之最。

这等圆滑的商人唯利是图,他们涌入昆明更懂得入乡随俗,在西南,他们加入堂口就多了庇护,多了门路。乃至利用堂口这种平台互相结识、传递信息。他们与堂口,他们之间,都各取所需。

那些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完全把这里当初商业交流会,许多人甚至自行谈起了生意。

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大家都喝得二麻二麻。

周立行忍不住问道:“来了这么多同袍,都在关帝面前盟过誓吗?”

众人不知所谓,纷纷醉醺醺地回答:

“还没呢。”

“还要拜关帝吗?”

“怎么个流程?”

沐求真道:“嗨,来了就是兄弟,讲究那些过时的面上规矩作甚。”

周立行虽然没有甩脸色,但心情却不太好。

他跟着黑老鸹到的忠义堂,从跑堂到纪纲刑纲,对袍哥的规矩是十分敬重的。

沐求真毕竟才二十多岁,胸有城府,城府也不算太大,喝醉之后便有些话痨,他搭着周立行的肩膀,满脸通红地袒露真心。

“八爷啊,你别觉得我们昆明分堂不老实,我们也确实是看不上陈三爷他们!”

“你在成都打生死场的事情,我们分堂都晓得了!你,八爷,厉害!”

“整个总堂,只有你,周八爷,才有骨气!你给我们忠义堂争了脸面!”

“整个西南地区都知道,哎,你看过报纸没?咱们昆明,西南联大的那些个学生们办的报纸都写了,忠义堂乃是西南袍哥堂口的道德模范!袍哥为堂口禁烟敢开生死场!教授和官员们都夸赞呐!”

周立行也喝得有些醉,他听着沐求真的夸赞,回想起自己扛着忠义堂的旗子走过半个成都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夸的太过了,咱们忠义堂,最厉害的,是方大哥……”

沐求真想了想,觉得周立行说的对,话题便转向了方结义。

“方舵把子抗日,那是多么的荣光!咱们兄弟死在战场上,那是马革裹尸!我们兄弟们在后方找钱,那可不是庸俗的找钱,是有志向的!”

“陈三爷他们干的啥?说他们是老辈子,十条十款守不巴适!说他们管理堂口,又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方舵把子给咱们找了川滇线的活路,当初连带着八爷你都出来学习当司机,带出了咱们第一批的司机队伍,咱们比以前起码翻几十倍的挣钱。不然,还靠着以前马驼人背的运货啊?”

“而你,八爷,你是拼着生死,跟着筑路队一起修建滇缅公路!”

“你还替咱们又找到了滇缅公路的活路,又能开辟新天地啊!”

“我一见你,就如同见着方舵把子一般!你这样的,才应该当咱们忠义堂的代堂主啊!”

周立行缓缓扭过头,看向胡言乱语的沐求真。

沐求真打着酒嗝,认真地拍着周立行的背,发誓一般地承诺,“八爷,他们喊你小八爷,那是不尊重你。我们昆明分堂不一样,我们是真的服你。”

“你若是要争舵把子的位置,我们昆明分堂上刀山下火海都站你!”

“若是你回分堂去,觉得对他们失望,那你就来昆明,我们脱离忠义堂,自立新堂口!”

周立行脑海中嗡嗡作响,他使劲摇了摇头,“方大哥还在外面,我可是八爷,刑纲,你这话日后不要再说,否则我打你红棍!”

听着要被打,沐求真赶紧放开周立行,摆着手,“我说错了,我说错了……嗨,我之前的确不想跟陈三爷混,这样,要是以后有什么玩意,你把忠义堂的牌子扛昆明来,我们把总堂设到这里呗……”

周立行不想再沐求真说胡话,去揪着喝醉了的阿涅回房休息了。

这一晚,周立行都在想,这昆明分堂已经被从未见过的资货财利控制了。

如果总堂口没了,昆明分堂摇身一变就能成某某商会。

要是真若沐求真说的那般情况,他就算是把忠义堂的牌子扛来,恐怕得排在某某商会的后面,成为某某商会的某某堂。

现在他们感念于方大哥的威信,以及自己给他们货真价实的好处,才显得那么顺服。

可一旦总堂式微,还不知有多少堂口像会理分堂那样背叛,有多少堂口像昆明分堂这样若即若离。

*

因得回了昆明,周立行再次询问阿涅,是否要回家乡。

阿涅跟着周立行一路,觉得袍哥江湖甚是有意思,便表示还是想跟周立行继续闯荡。

但周立行还是带着阿涅回去了一趟,为阿涅的寨子送去了许多礼物。

回程之路,周立行是按着当年邢五爷带他巡堂的路线倒着往成都走的。

他在会理分堂经历了梁成禄的暗害,又见识到了昆明分堂差点自立门户,对其他分堂心生忧虑。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似乎,这两年都没有过巡堂。

趁此机会总堂印信在手,周立行便利用返程的时间,做了一遍巡堂的事情。

他既是带着昆明分堂的商队,又拿着西南运输处的证,再加上自己当初打生死场一事名扬西南,这一番巡堂,如及时雨一般收拢了分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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