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不可能对朝夕相处的解放军兄弟们下死手,只能勉强饶过李柱的性命。
但饶得了李柱,他绝无可能再饶过冯显贵。
于是当夜,周立行单枪匹马地摸进了冯显贵的驻地。
夜色沉沉,他像一只夜宵,也像一条孤狼,他带着仇恨和愤怒,悄无声息地躲过明哨暗哨,走到了冯显贵睡觉的床前。
冯显贵是怕死的,他让许多手下守在屋子外面睡觉;可他又是多疑的,生怕手下绑了他去邀功,所以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窗是开着的,方便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逃跑。
这一切都方便了周立行,他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入的时候,冯显贵在床上浅眠。
冯显贵睡得很不踏实,他拍能说会道的李柱出去后,李柱一直没有回来。
他难得地,梦到了许久没有联系的冯争鸣。
冯争鸣出现在梦里,却没有一句好话,只是不阴不阳地笑着,说着嘲讽的话:
“老东西,你的死期来咯!”
冯显贵气得七窍生烟,骂道:“你个忤逆不孝的狗东西,弄死老子那么多儿子,结果滚出去就不回来,现在还来诅咒老子,妈的,老子早就不该认你回家,让你狗日的死外面才对……”
梦里的冯显贵还在骂,现实里的身体却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失重和疼痛让冯显贵清醒过来,他警觉地翻身爬起,头晕眼花的同时也在摸不离身的枪,却摸了个空。
“冯争鸣,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周立行站在一旁,眼神冰冷。
冯显贵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了梦话,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屋内床上,而是在山林里!
对面说话的,竟然是周立行!
虽然过去了几年,周立行比起离开成都忠义堂的时候,显出了岁月磋磨后的倦怠和颓愁感,可他的五官长相没有发生变化,眉眼还是那么的冷冽,甚至更添杀气锐利。
冯显贵意识到,自己竟然是在浅眠的状态下,毫无意识地被弄了出来!
脑海里迅速回闪过今日李柱的一去不返,再想起来李柱之前是跟着周立行去滇缅线做过运输的,以及他让李柱对邢五爷、王喜雀母子做的事,冯显贵顿时冷汗直冒,浑身发寒。
“舵把子,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冯显贵试图说点什么。
周立行不丁不八地站着,双手自然下垂,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冯显贵,“李柱说,邢五爷是被严刑拷打之后,活埋的。”
冯显贵转身要跑,周立行掏枪就开,一枪打在冯显贵的脚杆上。
周立行蹲在冯显贵的旁边,他笑了,“我出来之前已经给关圣的画像上过心香了。冯显贵,你作恶多端,应开草坝场。”
冯显贵噗通倒地,他自知自己跑不了,索性疯狂地喊叫起来,“我知道你是共产党,你们昆明分堂从滇缅线送的许多物资药品,都是地下党来领的!现在你跟着解放军,你们是要讲纪律的!你不可以这样乱用私刑,我已经投降了,你们不可以虐待俘虏……”
他听了一路的解放军优待俘虏,不搜腰包不打人,只要放下武器,就能得到宽大处理。
此刻,他多么希望周立行是共产党。
“我很想当共产党,可我现在还不是,所以我不用守他们的规矩。”周立行戳破了冯显贵最后的希望,“我现在,还是你的舵把子,我有资格按我们的规矩处理你。”
冯显贵张了张嘴,虽他知道自己干过多少坏事,罔顾袍哥道义自相残杀,欺男霸女折磨仇家,或直接或间接,导致多少无辜男女老幼丧命。
所以军统来人给他封官许愿,他才听了他们“政治台湾,军事西昌”的鬼话,顾头不顾腚地带着人马跟着军统特务跑路西康。
可哪知道,哪知道这解放军如此神威,一路撵得他们鸡飞狗跳。
军统特务说的好听,进了彝区,共产党就寸步难行。
结果呢?寸步难行的是他们自己,彝区的人更恨他们这些国军!
共产党来了,带着他们民族大团结、尊重民族风俗信仰、团结平等的理念,以及肃清匪特的队伍,势如破竹地推进西南,速度快到让所有人招架不及。
凉山四大土司中,住在小凉山雷波的阿卓土司是个女人,这位女土司杨代蒂毫不犹豫地投诚了!
冯显贵跟着军统特务带着的部队跑,他们要去西昌汇合,可解放军的部队追得紧,冯显贵这一只没跟上,立马被围住。
然后就迎来了周立行这个债主。
周立行身上除了枪,只带了一把匕首,他将这匕首丢在地上,“冯二爷,自己挖坑吧。”
冯显贵伤了一只脚,已经跑不得,他颤巍巍的捡起匕首,目眦欲裂,既知反正都是死,他不如在最后的时刻拿一口豪气!
好歹他也是当过袍哥大爷的人,曾经也是光耀堂的舵把子!他再怕,也不能让周立行看笑话!
冯显贵捡起匕首,大喝一声就要往胸口插去!
周立行却眼疾手快,一截拳打断了冯显贵的手。
“我要的,是活埋。”周立行语气平静,“你这样,不合我意。”
说完,周立行索性把冯显贵绑起来丢在旁边,自己吭哧吭哧地刨起了坑。
也正是这么一耽搁,赵大石竟又带着人找了来。
赵大石来的时候,周立行已经挖好了坑,把冯显贵另外两只手脚也打断丢近坑里,正在填土。
为了不让冯显贵被泥土呛死,他还专门给冯显贵的头部做了防护,务必让他清醒地感受自己如何走向死亡。
“俊秀同志!停一下!”赵大石急匆匆地跑来,拉着填土的周立行,“你这又是在干啥?咱们解放军不用私刑!”
周立行第二次被打断,脾气也上来了,“谁跟你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