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

顾渊牵着苏漫漫的手并没有放开，此时轻轻握了握，苏漫漫得以从纷乱的思绪里抽出来，看了看顾渊怀里的王小宝。

“……没事，我只是有些……没想到。”

苏漫漫做了个深呼吸：“走吧，我们找到小宝……”的尸骨，这几个字苏漫漫怎么也说不出口，刻意带过去，“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顾渊牵着苏漫漫朝前面走，恭维得十分露骨：“是的，你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宝。”

苏漫漫被顾渊逗笑。

顾渊看着苏漫漫这两天来唯一的笑颜，眼底也如愿浮现出一层浅笑。

很快，原本在前头走着的顾渊突然停住了脚步，苏漫漫也跟着一停，不由疑惑。

顾渊侧身走开，从苏漫漫的视角终于能看到，在顾渊的另一侧有一个乍一看和破烂石头没什么两样，仔细看去却是一块半截入土、半截残破的石碑。

那石碑斜斜地插在地上，只能勉强认出一个“王”字和半个“家”字。

王家村。

然而这周围又哪里有村子的影子，一路走来都是荒烟蔓草，一副不毛之地的景象。

苏漫漫蹲下身来，从芥子空间里拿出匕首，照着记忆里的位置开始往下挖。

不多时，匕首的尖端就碰到了硬物，相撞的微震震得苏漫漫的手麻了一下，苏漫漫把匕首收起来，用手把那个硬物刨了出来。

是一个定位用的玉符。

苏漫漫站起身，看着手里熟悉的东西，又看了眼绝非一日一年就能破烂成这样的界碑，心里头不好的预感愈发鲜明。

苏漫漫把东西递给顾渊，简单说明了一下当初在王家庄认小宝当儿子的来龙去脉，故事里出现的那个家家户户热情朴质的村子和村民听起来宛若生活在桃花源里一般快乐。

除了没爹没娘可怜兮兮的王小宝。

顾渊看着王家村的界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道：“说不定，真的是被造出来的桃花源。”

“可是……”苏漫漫觉得当初亲眼所见所经历的模样并不似作假：“当真能有那么厉害的幻术吗？”

她当初可是在王家村吃吃住住好些天！

但是既没有被什么迷惑，也没有被伤害，她身上那么多的防御没有一个开启的！

顾渊几乎已经猜到幕后之人允许活人进来是为了什么，整个王家村只有王小宝是特殊的，想必就是为了让人将王小宝带出去。

顾渊扫了一眼没有半点生机的山间，道：“这世间本就一啄一饮，本不存在的村民身上却带了生气乃至于能骗过修士，想必是用这整座山来供养的，抽尽了一山的生机用于一村，这才幻化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王家村来。”

别说苏漫漫了，就是身为魔界大妖魔的白浪也没听说过这等事！

竟用一整座山里活生生的草木生灵，换一场镜花水月！

地脉有灵，断一处地脉于人间界无异于剜掉一块血肉。幕后之人杀了一山活物，毁了一方风水，所图定然不小。

苏漫漫原本轻握着小宝的手紧了紧。

“……总之看到界碑就好，这样我就知道王家村的坟地在哪个方向了。”

苏漫漫拉着顾渊，这回走在前头。

苏漫漫来的路上还担心，一般界碑用料最好，现在却都成了那个样子，要是王家村人的坟头都叫山风吹平了可怎么办？亦或者即使还看得出来是个坟包，但是村里人用木板子立墓碑的多，她要怎么在一堆坟包包里头找到小宝？

好在到了地方后，苏漫漫的映像记忆立刻就被熟悉的场景唤醒，她沿着两年前，认小宝为子后，带着小宝来给他爹娘上香的小路，一步一步，在坟场边缘的一处空地上，认出了熟悉又斑驳了许多的木碑。

苏漫漫伸手，用衣袖轻轻拭去上头的泥土，露出刻得粗糙的、不工整的几行小字。

父王顺平

母王李氏

子王程锦

苏漫漫的眼睛霎时就蒙上了水雾，浑身的血仿佛都在瞬间凝住了一般，手指发颤到不行，小心翼翼地轻轻抚过小宝的名字。

王程锦这三个字不是新刻上去的。

她记得老村长说过，小宝的爹是村里唯一去外头念过书的，所以谁家要写字甚至是刻木碑都会找小宝爹。

但是自从小宝爹死了后，村里识字的人虽还有，但是再没有人能写出小宝爹那样的好字了。

所以小宝家木碑上的字没有别人家的好。

所以“王程锦”这三个字怎么会和他爹娘的名字字迹一样呢？

苏漫漫自欺欺人地想着，眼泪刚忍不住地滚下来，就被苏漫漫自己伸手狠狠地擦去。

站在一旁的顾渊只来得及抬了下手，很快就又落下。

苏漫漫从芥子里一一取出今早儿准备好的吃食茶酒和线香，画了个祭祀的小法阵，先点燃线香插在中间，然后把东西一边摆进去，一边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软软糯糯、毫无逻辑、东拉西扯、仿佛在跟熟人唠家常一般道：“大哥大姐，我又来看你们了。这里一下子变了模样，我都差点找不到你们了……哦，你们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宝的干娘……”

苏漫漫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顾渊，顾渊学着苏漫漫的样子，也点了几根香插在中间：“我是小宝的干爹。”

“小宝……”

苏漫漫摸摸小家伙冰凉的脸蛋，看着碑上的名字，喉咙像是被石头压死了一样，哽咽着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顾渊伸手给苏漫漫顺后背，接着苏漫漫的话道：“小宝有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她干娘会治好小宝的，你们不用担心。

你们要是想操心的话，不妨往后到小宝梦里教他念书吧，小家伙学了大半年了，大名还只会写一个王字，闹腾得非要叫他干娘给他改名叫王一一……”

苏漫漫被顾渊的胡说八道逗得破涕而笑，轻拍了一下顾渊，护着小宝：“说什么呢，不许告状。”

顾渊换了一只胳膊抱王小宝，故意轻叹：“可真偏心。”

白浪趴在一旁，苏漫漫和顾渊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正絮叨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拈走了祭品里的一块梨花糕。

苏漫漫一愣，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叫顾渊一把给拽了起来，顺势护在了自己身后。

原本安静趴在旁边的白浪也一个跳跃落在苏漫漫旁边，露出威胁的低吼。

苏漫漫虽然叫顾渊挡住了大半个身子，但还是看到了拿走梨花糕的那人。

大抵是梨花糕过甜，那人吃了一口便皱了皱眉，却还是忍着把剩下的吃完，取出锦帕擦了擦手指，声音温润得很：“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