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
人世间的事大多都充满了各种曲折,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一帆风顺到头,不仅如此,命运还总喜欢在越是平和的生活里,突然给你当头一棒。
让人不知所措。
还会让人在事后回想起来时,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嘴里念叨的开场白永远都是:如果我当时怎么怎么样就好了……
雾星河也是个普通人。
他曾在后来分开的那十年里,无数次地在心里悔恨,如果他在暑假最后的那个周末的晚上,能控制住自己那股感情的话,这样也许江川就不会离开家。
如果江川没有为了躲他而离家不归,那么雾星河就不会去落日酒吧找他道歉。
那么后来的一切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
雾星河和江川少年时代的最后一幕,是以江川的落荒而逃而结束的。
那是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再过三天就是一中开学报道的日子,也是江川将要去邻市的日子。
于是周末的晚上,落日车队为他准备了一场践行,打算不醉不归。
江川一周前就跟雾星河提过这件事,还说践行宴结束后,他会在家休息两天直到雾星河开学,到时候帮他准备一下开学要用的东西,还要带他熟悉熟悉从一中到家的路,省得到时候迷路。
上午出门时,江川让他晚上早点休息,不用等他回来。
雾星河听了,所以他才难得地在那个静悄悄的夜晚,尽情释放出了自己压抑许久的爱恋,让它就那样大咧咧地跑了出来。
那本是一场美好而隐秘的少年情事。
可谁也没想到江川提前回来了。
车队有个兄弟因为喝了酒太兴奋,骑车摔断了腿,几人连忙将他送到医院。
这下践行酒没喝成,倒是喝上了医院的消炎药,车队里的其他人在医院轮流值守,江川看没他什么事儿就先回家了。
医院门口的蛋糕店还没关门,他顺手买了个草莓小蛋糕,当做是他今天晚回家的赔礼。
虽然他以前也经常这么干,从酒吧里带个棒棒糖或者是小水果之类的,但今晚拿着这个小蛋糕,他总觉得格外烫手。
好像……太过亲密了?
但转念一想,毕竟他们是兄弟嘛,雾星河也还是个孩子呢,他出门一趟,回去给家里小孩儿带点吃的,这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想着,江川心不在焉地推开家门。
他这些年经常晚归,早就养成了进家门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吵到家里人睡觉的习惯,于是直到他提着蛋糕走到客厅隔起来的小卧室前的帘子时,才察觉到不对劲。
身体的反应速度比大脑还快,等江川拉开帘子看清里面的景色时,一切都晚了。
两个少年,一站一趟。
个头高一些的那个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平躺在小木床上的人,光线不好,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窗外稍显暗淡的月光,洒在男孩莹|白的身体上,有几颗晶莹的汗珠从大|腿上滑落,看起来就像一颗水润多汁的水蜜桃。
微风穿过窗户缝隙,带来一阵浓密的蜜桃味。
青涩中含着几分香甜,虽然距离成熟还早得很,但仍旧引人驻足欣赏,口欲生津。
手里的蛋糕忽然脱力般掉在凉席上。
乳白色的奶油撒出来,有部分沾到了那条笔直修长的小腿上,草莓奶油的甜腻味,瞬间遮住了那股青涩水蜜桃。
香味馥郁,却远比不上给他视觉上带来的冲击。
小木床是江川睡了好多年的床,床单被罩和枕头也都是他用过好多年的,十九岁的少年正在蓬|勃的发|育期,只要他用过的东西,就会毫无例外沾上独属于他个人的味道。
尤其是用过的贴身之物,更是浸透了那种男性的专属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熟悉的黑色短裤搭在柔软的肚皮上,被汗湿的手指抓出几道褶皱,浅色略显稀疏的草丛里,淡粉色的水蜜桃正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看起来弹性不错,手感应该也不错。
……
混沌一片的大脑像是突然重启了,强制性地让他的视线向上移,在和那双受到巨大惊吓,下意识睁大的湿漉漉的眼睛对上时。
江川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脸上。
他伸手摸了一下,是水蜜桃汁。
这种水蜜桃妖怪的胆子极小,和人一对视就吓得吐水流眼泪,还颤抖不安,仿佛他是山里的猎人,要来抓这只不听话的小妖怪回家暖被窝一样。
……
相顾无言。
这一幕画面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川只觉得自己头脑发昏,心脏跳动过快带来的后遗症是缺氧和浑身无力,他像丧失了思考能力的智障一样,只会望着小木床发呆。
床上的人瑟缩着将身体蜷起来。
身体的本能又一次跑赢大脑,他伸手动作僵硬地将床尾的薄被抻开,搭在他身上,最后盯着少年湿润滴水的后脑勺看了两眼,这才转身离开。
没注意看路,江川不小心撞到了茶几摔在地上。
他默默地爬起来,打开门直接跑出去。
屋内只剩下一个人的心跳声。
雾星河直到身体僵硬酸疼地不行,才悄悄从薄被里钻出来,少年满头满脸的水珠,让人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
江川已经五天没回家了。
江奶奶中午吃饭的时候,嘴里不停地在念叨江川的不懂事,可是邻市那边的汽修店,突然提早要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江川走之前也不说一声,家里提前给他准备好的被褥和生活用品全都没拿。
还得麻烦余晖再托人送过去。
一应生活用品都被放在余晖叫来的面包车上,江奶奶说了几句话表达了谢意,就回屋忙活去了。
留下雾星河和余晖站在车边说话。
余晖问:“我听说你跟班主任请假了?”
雾星河点头,“嗯,老师说晚几天去报道也没关系。”
余晖低头点了根烟,“行,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了,喊我一声,我号码江奶奶那儿有。”
雾星河摇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不用了,我东西也不多,自己去学校就行。”
余晖看了他一眼,既然东西不多自己也能去,那为何一直迟迟不去上学?
还是想等的那个人没来吧。
他叹气,“算了,你也不小了,都是上高中的男孩子了,你自己决定就行。”
说完,余晖就跨上那辆亮红色的机车,准备离开。
雾星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这辆车上,心底忽然一紧,没忍住就问了句,“我哥他……这几天还在酒吧住吗?”
余晖点头,动作利索地扣上头盔,“这几天都在。”
五天前,江川突然跑到酒吧来找他,说想在落日酒吧里待几天,晚上也不回去了。
余晖第一反应是江川跟家人吵架了?
可转念一想,江川早就过了青春叛逆期,而且他这么多年也从没跟老太太吵过嘴,那就是跟他那个捡回来的漂亮小弟弟闹矛盾了。
他问过几次,可是江川什么也不跟他说,问多了他还烦地不行,冲他发火。
这可不常见。
余晖认识江川这些年,就连他有时候比赛输了,或者在酒吧里碰到个别不长眼的混子都没这么生气过,以及这么情绪化过。
看来这次是很大的矛盾了。
不过说到底,余晖不是那种爱操心的人,他也知道江川不是个任性出格的人,于是就没掺和。
反正酒吧里房间够多,随便住。
少年人的有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总要经历过某些阵痛才会成长。
可话虽这么说,这都整整五天了,邻市那边的朋友也不停打电话来催,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雾星河,我大了你十几岁,要是再大点你都得管我叫叔了。”
余晖看着面前安静的少年,以年长几岁的口吻道:“你余叔活了这么多年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几句话解释不清的误会。”
雾星河和他目光对视,嘴唇微抿,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余晖拍拍他肩膀,“所以……不管是你们谁先犯了错,低个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等到感情真散了,才后悔当初。”
这话余晖不仅是对雾星河这么说,他这几天对江川也没少这么劝过,他把江川当自己弟弟看,也把江川当作年少时期的自己看。
可惜少年人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倔。
江川左耳朵听完,右耳朵出。
一连五天,活得像一朵阴暗生长的蘑菇一样,躲在墙角里独自发霉。
不吃不喝,胡子拉碴,像被夺走了魂魄。
余晖从包子铺回来后,一上楼就看见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楼梯口站着两人在聊天。
“川子这状态不对啊。”
“很不对。”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问晖哥他也说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江蘑菇呗。”
“我哪儿问得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他这副死样子像极了我被前任戴绿帽分手后的惨样。”
“……”
余晖也有些无语,上前轰走了闲聊的两人。
角落里阴暗发芽的蘑菇见他回来,稍微支楞了一下脑袋,过了会儿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又缩回去了。
余晖暗自翻了个白眼,突然丢出个炸弹。
“你家那小孩儿来看你了,就在楼下。”
“扑通!”一声。
江川直接从沙发上一头栽到地上,随即又腾地一下站起身,脸上表情极度复杂,似乎又想扒着栏杆往下看,又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真……真的啊,那你别……你别让他上来了。”江川有些结巴地朝余晖说,示意他让人回家吧。
“就说我有点事。”
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