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居苑里难得待方景烟极好的翡翠被声响惊动时已近午夜。
互道晚安后,裴望矜把方景芸送回了房间才离开,心中原本只有雏形的念头也愈发清晰。
她深知,这个办法所能解救的,不仅仅是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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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夜潜香居苑的小插曲不论,生活对裴望矜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6月21日晚上,她依然在八点前进入了斗兽场,依然由May领着落座,也依然是坐在和其她观众都隔着一段距离的位置上。
拿到今日的“节目单”,裴望矜看到出场名单第一栏里醒目的“No.75301”,实打实地吃了一惊。
她用眼神询问May,脸色有些阴沉。
后者无奈道:“据说这是零一主动请求加赛的,我也干涉不了。”
裴望矜默然,表情仍不大好看。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但我能保证从没怂恿过她什么,也没提过你这边的想法。”
May眼观鼻鼻观心,从善如流地补充说:
“如果说零一是知道你有可能带改造人走,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才那么卖力,反而说得过去了。”
所以,剩余的解释只能是:No.75301仅经昨天一役,便自发地将裴望矜当成是她未来的“买主”,或者更贴切的说法是——
终生的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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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夜里,目送裴望矜离开斗兽场后,May收起了温和的笑意,到员工休息室里换下侍应服,拿过专供实验体穿的制服套在身上,随后走向一处暗门。
暗门后的走道阴暗狭窄,May一言不发地快步走着,两分钟后便走到了另一端的出口。
她推门而出,像不起眼的鱼投入池塘,再抬头时,眼前已是改造人们监狱构造般的住所。
刚才走过的暗道是她命人一手打造的,而May在斗兽场所能掌控和操纵的远比这多得多。
她在多年前就盯上了这块地方,自愿伪装入局来当卧底刺探内情,但混迹以来却从没见过背后的话事人,反倒是自身资历越来越高,也逐渐在暗地里打造了专属的势力集团。
这其中有默默穿行于人群间的侍应生,有供职于实验室的白大褂,更有零一这样和她同样痛恨这一切的改造人。
她们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宛如隐形的蛛网,共同对斗兽场形成无声而长久的渗透和牵制,只待彻底收网的那一天。
May踏入铁门时,报警器并未因识别到外来人员而发出异响。
门边站着的是先前领着零一离开格斗场的侍应生,胸牌上标明了她的称号是“山茶”。
山茶的身高和体型都与May相仿,长相也不甚夺目,但细看五官依然能发觉那如出一辙的不甚协调的精致。
她见上司走来,笑容可掬地行礼:
“May姐,这边都打点好了。”
如此里应外合的事做多了,May知道她指的是监控已关、门禁失效以及周围尽数清场,没有人会看到或妨碍她接下来的行动。
May对山茶颔首致谢,随后抬起步子进了门。
她轻车熟路地在长廊上绕行,最后停在了右手边的一间房前,门上的标牌写着“No.75301”。
*
几个小时前,[生圜]的比赛结束后,零一由山茶引着先去医务室包扎了背部的伤口,又简单冲洗了下身子,这才换上普通制服回来休息。
她原本正坐在椅子上仰头神游,听见May走来的脚步声后,起身站定,唤了一声“May姐”。
两人隔着门上的电栏网和防爆玻璃交谈。
“辛苦你了,这场打得不错。”
May关心了下她新添的伤势,这才进入下一个话题:
“我今天带来的客人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
“嗯,我看出来了。”
May有些讶异地挑眉。
“她看比赛时的反应和其她人不一样,我能认出来。”
零一简短的回答却让对面沉吟了好一阵。
她的反应么?
May不由地回想起裴望矜的每一个神态来。
好像确实是呢。从赛制播报开始,她紧蹙的眉头就没放松过,期间有诧异,有恼怒,但全然没有那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归属感。
她只觉得这个地方太脏太脏,就连坐着时也不愿把肢体伸展开来,仿佛多挨一下就会连带着沾上那浊气似的。
正如在今天的屠场上,零一每每出手,也都只在自保和惩戒的范畴,而并不做那挑起争端的角色。
尽管她把自己看成是被精心打造的杀戮机器,但在零一也不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仍有名为原则的理性扯着那根线,不让她沦落到和万恶的斗兽场别无二致的地步。
反观其她或夹带作弊或暗耍阴招的参赛者们,她们其实同样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这个地方和维护着容许着这个地方的人不允许,因此也只有将其连根拔起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否则一味的怜悯和放水都不过是徒劳。
这是裴望矜和零一、May以及背后无数有名无名之辈不约而同的目标,但也只有生于淤泥仍能保持清醒的零一足以担当并肩作战的内应——
在其她改造人一潭死水的眼中可看不到这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坚定,即使有,她们在May多年来的试探下也不曾萌生出真要和斗兽场叫板的决心。
撇开这些不谈,May还敏锐地捕捉到了零一口吻中透露出的对裴望矜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