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凛然的东风卷起掩埋整块陆地的白沙,打着旋飞往海的深处。冰川与飞雪傲然炫耀着自己的魅力,哪怕没有任何一位观众能够为它的光辉而倾倒。厚重的灰云压在天际,像是一层潮湿发霉的棉被,令裹在其内部的居民得以从日月恒久的注视中短暂解脱。
安静、沉默、仿若无人之地的冷色调冬日之中,那一抹红色就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泪,是那样格格不入,又鲜艳刺目到令人无法忽视。
佛陀般的机械生命沉默地注视着几乎被厚重的雪堆所掩埋的宝石,不忍地蹙起眉头。然而,不等他伸出援手,那一缕红发就摇晃着重新回到视野中。
“继续吧,老师。”
“……”金刚凝望着那双红眼睛,“红宝石,你需要休息。”
红宝石弯着眼睛,“您累了吗?”
“不,我是说你,”僧人严肃的面孔露出担忧的神色,“原本冬天薄弱的阳光就难以为你们体内的微小生物提供足够的能量,雪天的光照更加稀薄,不足以支持你自由活动。”
红宝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还好好站在这里,就说明没问题。”
金刚沉默了半晌,“……你还在为红钻的事而自责吗?”
红宝石唇角那抹原就显得有些虚假的微笑便渐渐淡去了。她用手指绕了下长而卷的发梢,一时没有言语。
“不要过分苛责自己,红宝石,”知道这个孩子向来不喜欢与人亲密地触碰,僧人只是将带着手套的宽大手掌缓缓落在那头红发上,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滑动,“你已经足够努力了。那件事是我的责任。”
他脸上的心痛不似作伪。
红宝石短暂地失神片刻,很快又重新拾起笑容,“不必这么说,金刚老师。我知道老师很厉害,但您一个人分身乏术,做不到面面俱到也是正常的。月人很强,又足够狡猾,而我太过莽撞,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所以才会造就那样的后果。”
为什么被带走的那个人不是我呢?
她曾千百次地如此自问。
如果她那时候等到老师醒来后才出发就好了。
如果她足够强,能够独自应对月人的袭击就好了。
如果她及时将失败品的武器处理掉就好了。
如果她那时没有吹响求援的哨声就好了。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真的能有如果就好了。
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我?
高折射率的钻石截面闪烁着迪斯科灯球一般令人头晕目眩的光晕,令她的记忆蒙上一层暧昧又混乱的赤色。
她似乎听到了有人的呼喊,又或许没有;支离破碎的意志重新恢复之时,她已然处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一如既往的熟悉穹顶垂眼俯视着她,安然地仿佛这是每一个有着斜阳暖照的傍晚。宝石生命们在她的病床前围了一圈,每一个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悲痛。她侧过脸,在人群的缝隙中只看到萤石清透的蓝绿色发梢,他独自站在外围,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神情。
红宝石动了动指尖,茫然地意识到自己掌中正握着什么东西,她转动眼珠,意识到那是红钻的手。
好像有人想说些什么,但谁都没能说出口。
于是红宝石成为了那个打破沉默的人:“红钻被带走了。”
怎么就不是我呢?
“对不起。”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