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坊对面的一家同为米面的粮店,店伙计甲趴在窗棂上就能看清,面带讥讽的笑着对店掌柜说
:“又一名用恶钱被抓的,正好闹在市丞脸上。”
“活该,让这娘子用不足重的钱,被抓了吧。” 店伙计甲甚至觉得趴在窗棂上听不仔细,竟把窗大敞开着。
李延忠的话顺着风声飘进来,还有那娘子的哭泣声混杂成一团。
这面被差役门收拾起来了,却还给了那对面那米店的店家。
他们同为卖米面的店家,互相竞争在所难免,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情,立场却一直的相同。
掌柜比伙计沉稳些,对着账簿盘算着钱,今年的生意格外难做,本以为换了市令能有些喘息,可这钱重不足给他们也添了不少麻烦,毕竟总有人跑来南市用些不足重的钱,他们不光需要找辨钱人,活活浪费些利润,若自己查验,倒是有聪慧的商人发明了钱筛,还有什么醋浸验锈,又要花费好些时间,现在还有了更厉害的私铸手艺,不称重都发现不了。
他作为这店的掌柜,自诩辨认钱币不在话下,单自己眼皮底下就收了好些不足重的恶钱,导致他如今更愿意收绢帛,不愿再收钱币了。
他如果老老实实也花费出去,自己就要亏不少,偷偷使了,还要一边小心别被市吏,差役们发现了,市署门口的诏书摆在那,虽然还没听说有谁被仗刑过,可他们这些店家哪有不怕的,他可是听说一经发现,被没收罚钱的就好几宗了。
这来来回回的,别提多麻烦了,这还都不是些大宗的声音。
店掌柜从手里放下账簿,也跟着那伙计朝市署那边看,“听说没,东西两市好些胡人还有那波斯人都不愿意把货卖过来了。”
“可不嘛,掌柜我同你讲,前阵子听西市那运货的走人聊起来,现在好多货物都停在凉州,不往长安运了,他们这几日生意也不好,常聘他做走人的那家听说东家还是朝中权贵,也因为此损了不少钱呢。” 店伙计叽叽喳喳诉说着,眼睛也没停下关注官署那边的动静。
作为陇右道核心枢纽,凉州(1)可是重要的中转,甚至可以说是命脉所在,如今货物都积压在那。
店掌柜关于这个,他知晓的更多些,于是给小伙计细解释道 “凉州可是设有关令丞监管,那些胡商,康国商,栗特商都要在那缴税,帛练,金银,铜钱都要在那兑换,如今钱物兑换起来麻烦这个样子,还要缴纳那十取其二的关税,他们是做生意的,怎么愿意。”
“我还听说一件事情,掌柜你知晓么? ”明明店里就只有他们二人,店伙计还是探头探脑的鬼祟样子,像是怕那远处的官郎们听见。
“如今的市令把给凉州市令的禁物清单里加了锦绫罗縠。”
掌柜想埋怨这小伙计乱嚼舌根,打听这样大的事情,不过此事他也听说了,他听关系较好的店掌柜喝酒时埋怨过,市令的意思是防止战略物资流入外蕃,凉州除了是贸易中转,还是军事防御中枢。
不让物资外流,这个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都不知从何安抚,不过他们现在也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上旁人呢。
长安的绸缎商户们早年间早已赚的是盆满钵满,东家都是朝臣贵族,如今卖不到外邦,这压力却给了他们这些倒霉的店掌柜。
店掌柜想起此事就跟着暗自神伤,南市这家铺子生意差成这样,他也很怕哪天东家说关就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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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署那边突然传来凄厉哭嚎。
”我又不识字!我不识字阿官郎。“那娘子竟匍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着。
她的钱币,全被市吏收走了。
面被还回了店家,她什么都没有买到,钱也没了,她的家人可是等着这一口救命的存粮。
“求求您,还我的面! 还我的钱阿!!!” 店掌柜想起自己的处境本就难受,那娘子哭喊声更是凄厉,实在是听着伤心。
“哎,这市税没涨,钱价却乱了,快回来吧,别看了,都是可怜人。“ 对面的掌柜不忍在看,让伙计把窗合的严实些,看了一眼那群官袍在身的郎君们,又让把门也一并虚掩了。
店伙计听命不解,这还没到收市的时刻,击钲声也没响。这么早就关了门,这南市附近的几个坊民也是回来买面的,最近生意不好,可有钱赚也比关门强阿阿。
但他也不敢忤逆店掌柜的命令,意犹未尽的再向外看了最后一眼,无奈将门关闭,而两京的市吏还对着那娘子大声呵斥。
“市署门口的誊抄的诏书写了!禁用恶钱,即便不识字,可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娘子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