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傅岐醒了。
我警惕地站在他的手机前,试图挡住他刚清醒的视线。
傅岐皱着眉,先是看了看他发青的手背。
护工半夜来了几次,分别察看了病号情况、给病号换药、给病号拔针,专业人士的手脚很轻,悄悄来悄悄走,完全没打扰到傅岐轻浅的睡眠。
以至于傅岐对着手背看了许久,才想起来他输过液似的。
“嘶”,傅岐搓了搓手背,想要把那点青痕搓下去,但他推拿手艺不精,搞了半天,只收获了一个肿起来的手背。
“行吧。”傅岐自言自语,“我努力过了。”
他站起来,拉开窗帘,薄薄的日光带着点温暖的意思。傅岐搭着窗沿,看着窗外。
这家医院的占地面积很大,一眼看过去几乎望不到头。不远处还有个布局讲究的绿地花园,大概是新建的,角落里还散放着工人们用的修剪工具。
傅岐就这么欣赏了一会儿。
在我的印象里,思绪放空的傅岐是很不一样的,他会微微低垂着头,又长又重的睫毛眨着缓慢的频率,轻轻的、柔柔的。而如果这个我再去故意打扰他,他会先被我搅的愣一下,接下来对我无奈笑笑。
“我在思考。”傅岐常对我说。
有时候这句话他也会用英文说,是标准好听的伦敦腔调,带着一点慵懒的尾音。
但现在,傅岐对着窗户上不太明显的他的倒影,说:“我还是得去看看手机。”
傅岐边说边走:“我非得看看是哪个孙子给我发消息。”
傅岐绕了个远,从左边走到床沿,拿起来手机看。
他看不到我紧张至极的表情,也听不到在他碰到手机的那一刻,我说的那句,求你了,别看。
傅岐点了两下。我看见他的手指在一瞬间收紧,但下一秒,他的神色又刻意的轻松了。
“这孙子我可不要。”
傅岐坐在床沿,长腿向外伸了伸,他沉静了会儿,最终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手机里响了几声便被接通,里面还是那个温润和煦的声音,大概是还没醒透,听起来有点半梦半醒时的惺忪。
柳白楠说:“嗯?傅岐?”
他在电话里无奈地笑着说:“怎么这么早来电话了?”
傅岐冷笑一声:“你再装个刚醒的松弛感试试呢?煞笔。”
“癞蛤蟆戴面具你装什么蝙蝠侠?柳白楠,我告诉你,有话说有屁放,少在这给我装深沉,什么东西了你。”
“……”,柳白楠先是沉默了下,但很快,他又调整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状态,“傅岐,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我呢?”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稍等我穿个衣服……傅岐,我们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你看,我们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学,都是很一致的,不是么?”
“甚至于,我们连选床伴——哦不,是男朋友的眼光都很一致,”柳白楠笑了几声,语气熟稔,毫不见外:“小俞被我弄到意识不清的时候,总会偷偷喊你的名字,哈,作为圈子的最上等人,傅岐——说到底,你太疼他了。”
“他跟了你那么多年,该学的该会的应该很多了吧,可是他连哭喊和求饶都还是不够熟练”,柳白楠的语气含了惋惜:“所以,我只能一点点规束他、惩罚他,让他学会怎么去面对一个真正的、对他有欲望的男人。”
“对么?”
傅岐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珠一动不动。
“喂?你在听么,傅岐?”
柳白楠停顿了下,少顷之后,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在听,你既然愿意把这个电话打过来,那就证明你对我说的东西很感兴趣,唔,我一会把地址发给你,今晚七点,可以么?”
“可以。”
正当我以为傅岐又要摔手机的时候,他却忽然道:“柳白楠。”
电话那头适时地发出一个语调轻扬的疑问:“嗯?”
傅岐说:“你之前说的对,闻俞死在我手里我也活不下去了,但我死之前,一定会杀了你。”
柳白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出声:“好呀,那真是我的荣幸,Sweetie。”
*
虽然不想承认,但柳白楠这人的一举一动简直是算计好了的弧度,一怒一笑皆是演技大赏。
我蹲在病床一侧,特别生气。
我厌恶听见柳白楠的声音,是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嫌恶,甚至听到他的呼吸,我都会止不住地恶心、寒毛倒竖。所以,我扪良心自问,当时的我究竟是抽了哪门子邪风,竟然扔下傅岐,心甘情愿地跟着这么个东西。
一旁,傅岐轻轻放下了手机。他盯着那明显很新的屏幕,小声嘀咕:“不能再摔了哈,再摔里面的文件该丢了。”
傅岐点了点,一个不起眼的app被他挪到了主屏幕的正中央。我跟着他的动作看去,发现app是世钊自己研发的独立储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