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柳白楠心挺大的,真的。
几个小时前傅岐才在电话里说了想杀他,几个小时后他竟然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堂而皇之地站在傅岐的鞋上。
甚至还想亲他。
傅岐满脸只写了四个大字——忍尼玛忍。
他利落地拽起柳白楠的手臂,下一秒后撤上步,跳转下蹲。
一个行云流水的过肩摔,动作之干净利落,观赏性十足。
我飘在半空,看着柳白楠被傅岐重重摔到地上,“砰”的一声,和辛然肩并肩地大眼瞪小眼。
辛然顾不得自己,想赶紧扶起他,可柳白楠恼羞成怒,狠狠挥开辛然的手,并一巴掌甩到了辛然的脸上。
“贱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辛然捂着脸不敢抵抗,缩起身来,眼泪直流。
说不清柳白楠是在骂谁,但我感觉,应该是在骂我家傅岐。
我便诅咒他:“柳白楠,你一会儿出门一定会被车撞成压缩小饼干。”
八成是仗着自己已死,并且傅岐就在身边,我竟然没那么恐惧柳白楠了。
但我也隐隐担心,柳白楠再也不会把我的遗物交给傅岐了。
果然,柳白楠起身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滚!”
傅岐指了指自己:“我?”
柳白楠接近完美的温和表象终于有了裂痕,他春风般的笑意变得阴森,时常与标准微笑同时展现的八颗牙齿也有了隐匿不住的尖锐。
柳白楠说:“傅岐,你不滚,是等我拿闻俞的遗物擦屁股吗?”
傅岐瞬间理解到了柳白楠话外的信息。
“是纸类的东西,照片、日记、发票、信件、遗嘱,还是什么?”
傅岐仔细盯着柳白楠的神情,见他在听到“信件”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傅岐了然:“信啊……写给我的?”
柳白楠没有否认,他也回视着傅岐的神色,想在他脸上追查到任何一丝的迫切。
但傅岐没有。
他说完是信,几乎扭头就走:“我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是照片我还能留着点,日记也能解解闷,信就算了,过了时效性就是一摞废纸。”
柳白楠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傅岐?这么简单的激将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来不及穿鞋,怒气冲冲地到傅岐面前:“少装!闻俞的东西,就算是一根破头发你也珍惜的不得了!傅岐,你真的以为我傻,会信你不要闻俞写给你的信?”
“不要。”傅岐边走边说:“我就不要。”
“再者说,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写给我的?”
傅岐回头,向他礼貌微笑:“你是他的现任,写给你的也说不定。”
柳白楠眯着眼看他,似乎对傅岐的转变极其意外,不过很快,他又扬起了唇角。
“那就当写给我的咯”,柳白楠笑的很恶劣,他以一种戏弄的口吻,缓缓开口:
“致‘我的爱人’……”
柳白楠停顿了数十秒,故意不说名字,也不再往下说。他观察着傅岐,想看他有没有动摇。
很快,傅岐摇了摇头。
“你留着吧。”
见傅岐的手已经碰到门把,柳白楠再开口的语气已经有了急切:“傅岐!”
傅岐打开了门。
“你赢了,傅岐!”
柳白楠暴躁地重复着,“你赢了。”
他抬起手,指着身旁矮几下一个银色的铁盒。铁盒是搭扣的,搭扣上下都有些掉漆,看起来被打开过很多次。
辛然端着铁盒,送到了傅岐手里。
他的手肘还红肿着,哆哆嗦嗦往高举的时候疼的直抿嘴。
傅岐抬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辛然咬着下唇,眼泪忽地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他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唇形却几乎未动。
如果不是我时刻警惕地盯着他,险些也忽略了这个细节。
辛然在说,救救我。
他背对着柳白楠,说的小心且谨慎,明明眼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着抖,他的喉结却能僵硬的不敢动。
他不敢让柳白楠发现。
我闭了闭眼,感觉辛然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我。
曾经那个尚且苟活着的我。
傅岐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
我保持着五米的限制,落在屋里,因为我想听听在傅岐走后,柳白楠会说些什么。
那个自始便在我记忆里涌现的柳白楠,绝不可能是这样心软轻信的样子,他温文尔雅的状态下掩藏的是无限的狡诈与阴暗,他有很多的秘密,更有很多令人恐惧和生憎的手段。
这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磨平,只会慢慢堆积,更多、更厚、更坏。
柳白楠捻了个薄荷糖,拆开高档精致的糖纸,缓缓含进了嘴里。
辛然跪倒在他腿边,双手高高举着,替柳白楠接着垃圾。
柳白楠含了一会,问:“辛然啊,你刚刚,是不是和傅岐多说了点什么?”
辛然浑身一僵,“没……没有。”
柳白楠二指举起糖纸,晃了晃,随即便松了手,淡淡地看着辛然满脸慌乱地去接那废张。
柳白楠似笑非笑:“辛然,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
辛然垂起头:“不敢。”
他在两个字说的快速而果决,生怕慢一点就引来柳白楠的怀疑。
柳白楠却只是看着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蓦地,他站了起来。
柳白楠攥住了辛然的手腕,掰着他的手指,想将那块已经成团的糖纸再慢慢扣出来。
辛然很怕他,不想抵抗他的力度,顺着他的手慢慢张开自己的掌心,却被柳白楠又一巴掌打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