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傅岐的办公室门外终于响起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我比傅岐先反应过来,从他面对的宽阔茶几上起身,往门口走。在我站起来的半秒后,傅岐竟然也跟着起来,但下一个半秒他又坐了回去。
“进来吧”,傅岐揉了揉眉心,转眼间疲惫尽扫。
有些厚重的棕黑色实木门应声而开,苏薇薇走进来,将一份做好的合同摆在茶几上,顺手指了指凉透的水,示意门口站立等候的助手给撤掉。
助手离开,苏薇薇说:“傅总,您自己坐屋里俩钟头了,上一位这样努力闭关冥想的可是提出了‘美德即知识’。”
傅岐什么哲学道理都提出不了,他甚至在这两个小时的独处后显得有些神游和呆愣。但很快,他熟练地翻起来那本合同。
一时偌大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刷刷”声,因为细琐的物什不多,听起来有些空旷。一页页直至最后,傅岐合上全部,说了声“辛苦了”。
苏薇薇:“……”
“您要不再看一遍呢?”苏薇薇毫不客气,用冰凉的钢笔帽点了点傅岐的额头,“醒醒。”
被乍来的凉意一激,傅岐总算不再神游八荒。我从门口走回来,盘腿坐在他和茶几中间,近近看他,直到他的瞳孔开始明显地聚焦。
傅岐突然说:“让人把这个茶几往后挪一下。”
嗯?我左右四周看了看,觉得这段距离还是蛮宽敞的,我坐中间,完全不拥挤。
只是……我又看了看傅岐那双在间隙中微微屈起的大长腿,了然地点点头。
孩子腿太长,伸不直,嫌不舒服了。可是,我又回忆了下,他这个办公室是十年如一日的枯燥布局,除了占据整面墙的巨大单向落地窗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更换的,其余有一个算一个,傅岐半点不听我的建议。
我说把这个一米乘一米五的巨型茶几换成正常款式,傅岐不听,他说面积太小我跪趴着不舒服;我说把那个比茶几还大一圈会客沙发分开摆放,起码分出来主座和客座,谈生意也方便些,傅岐不理,他说要谈去会议室,到他办公室来做什么;我说把那个办公桌多摆点东西,放点文件摆点绿植,实在不行放个招财猫也行啊,傅岐当听不见,几分钟后又特意跑过来跟我说,无论桌上还是桌下,都刚好能放下一个我,对此他极为满意,就是天塌了地陷了宇宙爆炸了,文件也只能在书柜里,绿植也只能在地上,至于招财猫,傅岐很高兴地说,Klea大师的当季新品极其符合我的提议。
我说,傅霸总,你不用办公的吗?
原本的阳台外是视野平阔的江面,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一栋建筑能遮挡住世钊集团大厦的视线。于是某些夜深的时候,傅岐会把我压在这,用折叠的领带锁我的手,用滚烫的薄唇吻住我有些胆怯的战栗,我仰着头,感觉半个身子都飘荡在空中。
这个时候,我说,好傅岐,换个落地窗吧,我总怕我会掉下去。黑夜里的眼睛尤其亮,倒映着月光星光和我满腔的爱意,傅岐不停歇地吻我,领带缠住我,也缠住他。
傅岐说,掉也得他先下去,他要去下面接着我。
我说,咱俩就不能都不掉吗?
傅岐笑很久,第二天就拆了阳台,补上了整面的落地窗。落地窗单向视角,门落锁窗阖严,没有摇摇晃晃的夜景再钻进我的眼里,没有冷淡的夜风再吹散我一身燥热。
我说过了,没外人在,我便比傅岐更疯。
我自己将手腕和小腿束在一条直线上,任由肩胛抵着冷冰冰的落地窗,仰头,上方镜面似的反射照出傅岐盛满情动的眼。我抬手热烈地摩挲,将重量不见外地全部压给傅岐,手指终于蜷在倒影上时,那是我在抚摸第二个爱人。
我想说,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可惜,没说出口。
在一起六年了,傅岐对我的了解乃至胜于了解他自己,我每多说一个字,甚至仅仅是多做出一个细微的表情,傅岐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我的不对劲。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做,灵魂随着身体高悬起落,我紧紧咬着唇的沉默,是把几乎到舌尖的话狼吞回去,是把忍不住的呜咽狠狠咽回去。
我在问自己,闻俞啊,你凭什么独自活的这样好。
……
挪桌子的动作猝然被傅岐叫停,他表情严肃认真,看起来不像没事闲的。
“放这吧”,傅岐挥挥手,“离太远也不行。”
苏薇薇好脾气地请安保们再离开,几分钟后,吴尘敲了敲门。
“不好意思,傅总,薇姐”,吴尘很规矩的打招呼,“三十四层有个办公室竟然跟这间长得一样!我敲半天门没人理我,问了问才知道整个三十四层竟然都没有人,太奇怪了。”
苏薇薇:“……”
苏薇薇一脸慈爱:“傻孩子,你怎么跑三十四层去了呢。”
“薇姐您忘啦?我刚来实习还没有梯卡,您就把您的借给我了”,吴尘挠挠头,“一刷,键都亮了,我想数三十三层,结果数错到了三十四层。”
世钊集团大厦的员工数量在三千左右,剩余的都分布邻市园区总部,标准工位约两万。大厦员工按职级分布楼层,除去大小会议室、社□□流活动区域、配套休闲文化区域和企业文化展示厅,每位员工都有工位所在楼层的专属梯卡,一刷,就亮自己那层。
以上,除了万能的苏秘书。
苏薇薇拍拍吴尘的脑袋瓜:“三十四层是小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