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幅画显然与他所熟知的夏宁的画作大相径庭。他从未在她的画作上见过如此的风格,黑暗、诡异,却也让人觉得悲伤。
曾听闻一个说法,画作实则在反映绘者的内心。
此时的他分明清楚这两幅画不可能出自他人,但心底仍抱持一丝希望。希望这两幅画是临摹的习作,甚至是假手于人的作品。
“澈,这叠书能帮我放到最顶那层去吗?”
夏宁将分类堆叠好的书,推到恋人的身侧。见他依旧背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不禁纳闷凑前,“怎么了吗?”
“啊,这......”,夏宁讪讪地从他手里抽出画纸,脑海里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
比起口诉过去的不堪,这样让凌澈见到这几幅画反而更让她感到难为情。就像年幼无知时写在日记本里的冲动。小时候觉得直白帅气的宣泄,长大后便是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但再怎么不想被看见,也还是被恋人给看到了。对上凌澈满眼的担忧,夏宁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几幅画。毕竟这些都是当时用来发泄心中的负面情绪的产物,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拿来分享的东西。
“...这些画是那个时候画的、就...当时有点像是用来发泄那样,所以才会是这样的风格......”
那个时候。
凌澈立刻便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时候。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将目光投向手里的画册。
封面上斑驳的色彩与褶皱、松散脱落的画纸,再联想到方才的对话,或许这些痕迹都不是岁月造成的。
也许在夏宁的潜意识里,这一些被她用来封存负面情绪的画作都不值得被好好保存。随意处置便好,糟蹋了也不觉可惜。
“......这些都是那个时候的吗?”
“嗯...其实...也没很多...就只有这两本、也没画满......”,夏宁从他手里拿过画册,下意识地藏到身后去。
“我那个时候不是没工作吗?整日就呆在宿舍里也没事干才会画了这一些的......”
夏宁抬起眼,她眼底里的局促转瞬即逝。看向眼前人的神情带着些诧异与忧心,“怎么这副表情啊?...别担心,都是过去的事、而且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纤细还带着些凉意的手抚上凌澈的手臂,安抚似地摩挲着他的肌肤。紧蹙的眉头因恋人的动作略略舒展,却依旧驱散不走眼底的心疼。
“还是趁现在丢了吧。我本来就有打算要丢的、结果搁在角落就这么给忘了,还跟着其他的画册装到一起搬了过来。”
言语间没有一丝的可惜。仿佛这一些画只是随处可见的消耗品,用了便能丢弃。
凌澈不言一语,从夏宁手里拿过那两本画册,将脱落的画纸整齐叠好、夹到画册之中。随后再摆放到书柜里,过长的画册露出了一小截。凌澈仔细确认摆放的位置,确保露出的那一截不会影响到夏宁的日常,也不会轻易被其他东西给压坏。接着才弯腰从地上拿起那叠书,一一摆放到书柜最顶的那层。
一番动作完成后,这才回到夏宁面前。夏宁依旧站在原地,从她的神情便能看出她的讶异。微微睁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似是没料到他竟会是如此的反应。
凌澈俯身牵起她的手,再握到怀里来。满是疼惜地摩挲着怀里的小手。
“这几本画册有些太长了,暂时先这么放吧”,话音里带着的笑意,仿佛那几幅画再寻常不过。“过段时间我们再找个合适的地方收好。”
见夏宁依旧是一副呆愣的样子,凌澈不禁觉得好笑。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头。
“你不想让我看的,我不会去看、也不会多问。”
“但我还是得向你坦诚,我确实很好奇,也很想知道你那个时候画的这一些都是什么样的画。”
一个俯身,凌澈带着笑意的面孔便撞入夏宁的视线。他用额头轻柔地抵在她的额头上。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先请你把它们都保管好吗?要是哪天你改变想法、愿意让我看了,再来跟我说说这些画,好吗?”
几句话便触及到夏宁心底深处的那块柔软。
平心而论,若这些画真要给谁看,凌澈绝对是她坚定不移的首选。但她还是不明白。这一些画在她看来不堪入目,恐怖又满是苦痛。只是些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她实在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夏宁垂下视线,小声嘀咕道,“...真的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谁说的?你的画怎么可能不好看”,凌澈轻笑反驳道。
不知何时盈眶的泪水悄然滑落。
不美好的那一面,就连她本人都避之若浼。发泄出来后便不再回看。但他却视若珍宝,只因它们也是她的一部分。
心里早已结痂、狰狞可怖的伤疤仿佛被一股温柔的暖流包裹、细细温养。
凌澈双手捧起夏宁泪湿的脸颊,轻柔地为她擦去泪水。止不住哭泣的夏宁扑向恋人的怀抱,而他也稳稳接住了她。
“我本来也不是那么爱哭的人......怎么在你面前我老是哭啊?......”
带着哽咽的话音里满是委屈。听在凌澈耳里却更像是在撒娇,正因为恃宠所以才敢安心展露脆弱的一面。
“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凌澈轻声笑说。宽大的手轻轻顺着她的背,直到怀里人的啜泣渐渐平复。“哭,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可以是悲从中来、可以是喜极而泣,都是情感的抒发......”
“就算没有任何缘由也可以哭。”
夏宁闻言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凌澈为她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珠。
“或许只是表面上看不出原因,谁知道会不会是心里发生了什么?”
“说不定那是因为内心的伤口正在愈合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