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让他带我来的。”
余烟站在一旁,浑身上下有种张皇的狼狈。
余思好怔忡地注视着她,眼前像晃过一道白光,刺的眼睛想流泪。
余烟每天照例看早间新闻,电视里主持人神色凝重报道——溪城毗邻的芪花县发生了泥石流。
没由来的心慌,倏然想起她女儿,隐约记得前些天和妹妹余书艺聊天的时候,提到余思好正在芪花县出差,连忙拨通陈聿明电话,确认消息。
陈聿明在回答后就听见那头茶杯碎裂的声音,安慰急忙,解释清楚报道只是主干路塌方,并没有影响到余思好工作的地点。同时给她下了定心丸,一定将余思好安安全全带回来,结果沉寂很久的对方充满忧虑地开口。
“聿明啊、可以带阿姨一块去吗?”
陈聿明在自身安全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拒绝了她,但还是在余烟百般请求后无奈答应下来,因为他没法听下去一位母亲极度担忧乞求,卑微可怜得让他有些心酸。
开了三小时车,绕些犄角旮旯的小道,有些都算不上路,完全照着前车倾轧出的泥泞车辙印走了下去,这一路上陈聿明也不清楚车子陷入打滑了多少次,索性他们终于到达了。
一眼晃见,那浅色身影越来越近——她很安全。
他终于放下心来。
余烟话落,庆幸地上下扫量面前全须全尾的人,忽略余思好呆愣模样,她心底悬起的大石头算是落下。
余思好沉默,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住,正艰难突破心里束缚,“我给你们订房间。”
说着走进去。
身后晓月慌张跟过去,收敛起脸上不知所措表情。
路过两人礼貌打招呼:“陈工、余阿姨好。”
转身之际,余烟目光跟随着余思好模样被陈聿明看在眼中。
民宿老板好似旁观者,默默观察这不对劲儿氛围,拎着装笋的麻袋走在最后,分道扬镳走向后厨。
顺利入住,余思好静静坐在最里面床上往窗外眺望。
芪花县白天依旧很美,李花白得晃眼,风吹扑簌簌落下。
经常盯着电子屏幕落下的后遗症,余思好眼睛干涩得有些痛,揉了揉,泪水浸润顺着指尖滑落下来。突然想起马上午饭时间了,不能白吃饭,还是得帮帮忙。借口向晓月借了眼药水,稍稍缓解后,准备下去帮忙。
晓月一直默不作声,因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乖乖地,余思好去哪,她跟着去哪。
并不意外,陈聿明站在她们房门外。
“你先去帮下民宿老板。”
余思好支走晓月。
晓月轻声答“好。”
一步三回头不放心观望,但两人还是消失在视线里。
“很抱歉。”
陈聿明双手搭在余思好肩头,弓着腰平视着她。
余思好全然不想见着他的样子,侧过脸,挣扎,“陈聿明、别在公共场合拉拉扯扯可以吗?”
企图躲过他的接触。
“为什么?”
陈聿明问,语气中隐约的颤抖。
余思好转过脸直直注视着他,目光平静得好似一汪死水,“因为我很讨厌。”
“我非常讨厌别人骗我。”
“讨厌一个人刚开始动机不纯,自以为是。”
“更讨厌我一个喜欢那么久的人原来是个彻彻底底的骗子,撒谎精。”
她说了那么多话终于停下来,颤抖着长舒口气,强忍着嗓子眼里即将喷薄而出的哽咽。
“以上原因,还想问什么尽管问,知无不答,但全部归结起来,还是一个答案,就是我这个人,非常厌恶你。”
终于掩盖不住的哽咽的声音,从余思好喉间逸出。
陈聿明耷拉着脑袋,尽管知道是气话,但余思好刚刚的每一句就像尖刀刺进他心脏,刀柄残忍地剜了一圈,心脏透出个洞,滚热的血汩汩冒出来。
他用尽浑身力气去拥住她,“你骗我!”
余思好苦笑,抹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淌出的泪水,“对,就是骗你,和你一样。”
余思好像寒冬躲在草垛里冬眠的刺猬,长满刺还是忍不住让他靠近。
“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给我点时间,不对,回去,回去我就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好吗。”
余思好埋在他怀里,颤抖抽噎不停,滚热的泪水顺着薄外套渗进陈聿明胸膛上,烫伤他皮肤骨头,刺进心脏里。
陈聿明强烈感受到,每动一下,就痛得受不了。
陈聿明弓着腰,轻捻开余思好脸上湿透粘连的发丝,眼眶通红注视着她,“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更不该骗你,更不……”
话没说完被余思好打断,“陈聿明你真的挺让人失望的。”
似是势必要让他心脏千疮百孔。
陈聿明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从十七八岁不告而别开始。”
余思好泪眼朦胧注视着他,“而且我从来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感觉这段时间全是我独自一人上头……”
那熟悉的感觉侵袭而来,陈聿明手颤抖发麻,破败音响电流声在他耳边炸开,只看见余思好嘴巴翕动,却听不清声音。
“你怎么了?怎么了?”
余思好见陈聿明脸色苍白得有些不对劲儿,握住自己的手在生冷汗颤抖不停。
“送我回去休息。”
陈聿明耳鸣控制不住声音大小,低如蚊呐,身边人压根听不清。
余思好连忙擦干脸上泪水,重新搀住他,凑过去。
“回房间。”
余思好搀着脚步虚浮的陈聿明回了自己房间,躺进自己床上。
“你怎么了?”
余思好蹲在床边凑上去,要是陈聿明在她这挂了,她不得哭死。
闭目休息的陈聿明眼皮频频滑动,尝试着正常呼吸 ,“没事。”他侧过去背对着余思好,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