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突然心生怀疑,面前这个毫无防备朝他露出白皙脖颈的人,和资料里那个冷血无情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哪一面是真实,哪一面是伪装?如果连最亲近的人之一都能在他面前十年如一日地欺骗他,偌大的匹诺康尼,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本就落进谷底的心更沉重了半分。
他有些失神地松开了手。
尤利安垂着眼,神情楚楚可怜,在敏锐地觉察到星期日情绪低落后,心中一紧,轻轻拉住他的衣角。
轻柔的抚摸落在他的头顶,揉乱他的头发后又重新把它弄整齐,尤利安的心绪也被这只手搅弄起了层层波澜。
清贵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流入他的耳中:“尤利安,你会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永远不背叛我吗?”
“当然,我从未对您别无二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星期日笑了笑,继续问道:
“那你能保证,你对我绝无隐瞒吗?”
这一次,他没有等来回复。
沉默,无尽的沉默,尤利安嗫喏着给不出答案,怀疑就在这粘稠的沉默中,发酵成引发雪崩的最后一块积石。
“……蛋挞快要化了。”他试图挣扎,“还是,先吃掉它吧。”
石块滚下,雪崩如期而至。
“不用了。”
星期日失望地叹息着,指了指尤利安方才整理的那些纸张。
“桌上那些文件,是关于你的。”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
不安的预感在心中扩大。
不会是……
尤利安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转身按住那堆文件,颤抖着手,指尖挨个挑开翻看它们。
薄薄的几张纸很快被翻完,最后一页也被夹进指缝,尤利安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反而往回落了落。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文件中所记载的,只是他绕过了一些程序,擅自处决了一些丧尽天良的罪人,并伪造出他们还活着的假象。
与凯雷斯号无关,与黎明的时刻无关,更与他和梦主的合作无关。
不是什么大事……他还能收场。
惨白的脸上回拢了些血色,尤利安定了定心神,转身解释道:
“那些恶人,本来就没有踏入乐园的资格,即使当时忏悔,也不代表他们就真心悔过……我只是不想让乐园被这些蛀虫毁坏……”
苍白无力的解释,而且言辞闪烁,明显是在转移重点。
很显然,尤利安并不认为这属于一项值得被记录在案的“过错”,也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星期日预感到了这一情况,他不觉得这么一个轻巧的问题就能从尤利安口中探出所有真相,但当它真正发生且摆在他面前时,失望在所难免。
当然,这也不是重点。
“‘我们留心行光明的事,不但在主面前,就在人面前也是这样。’”
“尤利安,如果你在我面前都会说谎,那么先前许下的诺言,还有多少已经被你所背弃?”
衣角被尤利安捏成了蔫巴菜,他躲闪着星期日金色的眼眸,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眼见着问不出什么了,星期日暗自嗟叹,走到尤利安身边,轻轻抱住他。
被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包裹,尤利安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推开,但熟悉的气息又让他的理智按耐住本能,放松在这个怀抱里。
“如果你实在无法开口,过去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是你可以保证,未来再也不会对我欺骗或是有所隐瞒吗?”
尤利安眼睛一亮,轻盈的喜悦如苏打水气泡在心间迸开,他回抱住星期日,将脖子上跳动的动脉贴在他的颈旁,迫不及待地应道:“当然!我保证以后再不对您有所欺瞒!”
“那么……”
“三重面相的灵魂啊,请你用热铁烙他的舌和手心,使他不能编造谎话,立定假誓。”
忆质在空气中凝聚,绚烂的斑纹浮现在视网膜内,金色与紫色交织,叫人眼花缭乱。
尤利安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破开他的防备,侵入他的大脑,禁锢住他的唇舌。
那是【同谐】的力量。
环在他腰间的手更紧了,几乎是将他牢牢囚禁在怀中。
温热的吐息打在尤利安耳畔,倾吐出的话语,却让他如坠冰窟。
“尤利安,告诉我,刚刚过去的三个小时里,你在做什么?”
一瞬间,他面如金纸,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