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露在昭宁宫外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
自从帝妃返回平城,魏宫里的人都察觉到微妙的变化,韩贵人与张嫔御远远望见二人在梅林里牵手对谈,言笑晏晏,张嫔御的语气变得酸涩,“看来昭仪向陛下认错了。”
韩贵人张了张嘴,又把哀怨的话咽了回去。
“帝后和睦,是你我的福分。”她的语气变得平和,“挺好的。”
张嫔御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张嫔御连忙摇头,“听闻是贵人劝说昭仪……为什么……”
“是,这是身为妃嫔的本分。”她别过脸去,“我也劝你一句,没有人会再手铸金人了,不管是你还是我。”
帝王每天不管多忙碌,都会抽出时间来昭宁宫,风雪无阻,昭仪的恩宠比往日更甚,妃嫔们为了能见到帝王,昭宁宫也比往常热闹起来,迎来送往,不出几日,封蘅不堪其扰,便闭门谢客,每日只有几位尚宫大监来禀告后宫诸事。
倩露盯着自己交叠的指尖,绣鞋边的雪隐约传来凉意,岚风给她换了新的暖炉,“姐姐还是往偏殿等吧。”
“无妨。”倩露吸了吸鼻子,想起太后的吩咐,又拢了拢斗篷,“我再等等。”
岚风见她执意,也不好再劝,琴音自殿内断续飘出,时而清越如泉,时而缠绵似絮,间或夹杂着帝王低沉的调笑声。
忽听得“铮”的一声,琴弦似是断了。倩露心头一跳,却听封蘅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陛下又耍赖,说好输了要罚酒的。”
“朕何时耍赖?”帝王的声音里透着慵懒,“是你心不在焉,该罚你才对。”
倩露正听得入神,殿门忽然开了条缝,络迦见她还立在阶下,不由皱眉,“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说了陛下有旨意?”
“太后娘娘同样有旨意。”
似乎声音大了些,殿内忽然静了下来,片刻后封蘅裹着杏色织金斗篷出来,发间只簪了支白玉步摇,眼角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她见倩露冻得鼻尖发红,轻声笑了笑,“怎么不去偏殿等着?”
倩露刚要答话,忽见帝王玄色衣角掠过门槛,便连忙跪倒。拓跋弘负手,淡淡道,“仁寿宫的人还真是固执。”
是他有意不想太后见封蘅,故而这几日有意纠缠罢了。
封蘅回头嗔了他一眼,“你先回去罢,我换身衣裳就去。”待倩露退下,她伸手替他整了整微乱的衣领,不想他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
宫人们忙背过身去,他在她耳垂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朕陪你去。”
封蘅耳尖一热,推开他,“这倒不必。”
拓跋弘愣了愣,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怎么,你和母后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朕知道吗?”
封蘅抬眸看他,见他眼底暗色沉沉,便轻叹一声,“那陛下稍等,容臣妾更衣。”
拓跋弘这才松开她,目送她转入内殿,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
太后斜倚在暖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见帝妃二人一同前来,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笑道,“陛下今日倒是得空。”
拓跋弘执礼甚恭:“儿臣特地来向母后请安。”
太后的目光在封蘅身上逡巡片刻,才温声说,“听闻任城王家的姑娘入宫了,怎么不带她来问安?”
封蘅垂眸,“都是蘅儿疏忽了,明日就把她带来给母后瞧瞧。”
拓跋弘笑了,“倩露巴巴在外头等着,还以为母后有什么要紧事。”
“在陛下看来自然无足轻重。”太后呷了口茶,忽而话锋一转,“于深宫妇人而言,这就是每日间要思虑挂念的。”
拓跋弘眸光一沉,“母后这话严重了,一个宗室女而已,要是有兴致随意传唤了来,哪里就值得记挂了。”
“说起来,虽没见过这孩子,她的名字却与我有关。”
殿内炭火噼啪一响,三人各怀心思,太后笑意微敛,看着拓跋弘与封蘅对视一眼。
“愿闻其详。”拓跋弘看向太后,“据朕所知,这孩子的生母出身不大好。”
“掖庭宫人出身,她能成为王妃,确实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太后缓缓说,“当年她生下孩子,恰逢任城王回平城,请我给这孩子赐名。”
封蘅想起谭双见她时那双哀戚不甘的眼神,她被太后的话刺痛了。
“朕还以为,是与母后的姑母有关呢,如此费尽心思将谭双送到皇叔身边。”拓跋弘坦然笑道,“这件事,冯家确实用心良苦了。”
太后听了这话,忽而一笑,“陛下还是如此多思多虑。”
拓跋弘恍若未闻,气氛愈发局促,太后挥了挥手,善玉见状将书信交给帝王。
他打开一看,是任城王请求为长子赐婚的家书。
太后慢悠悠地说,“娶妻娶贤,赵郡李家的姑娘,也算配得上。”
封蘅心头一紧,拓跋弘嗤笑,“赵郡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