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最近还会头疼吗?”我的精神科医生藤原先生把检查结果递给我看。
“不会了。”
其实早就不疼了,而且近期一些片段会在我大脑中回转,有一回看电视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也认识很多中文字。
藤原先生说,这些是记忆快要恢复的迹象:从模糊的片段开始回想起,之后能想起来的会越来越多。至于认识中文,那很有可能是我失忆前接触过中文,加上头部受击时大脑控制语言的部分受到了影响的缘故。医学上也有类似的案例。
告诉我这些的藤原先生在脑神经学科和心理学等学科方面的造诣都很深,被寄希望于帮我恢复记忆。
他是个说话很风趣的儒雅挂中年大叔,平时我也很乐于跟他分享我生活中的事。
丝毫没有对不起他金光熠熠的履历,在例行完脑部检查,简单观察我后,他问道:
“最近人际关系方面有烦恼?”
“还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算不算。”
“是和龙琦先生?”
“!您真的会读心?!”
藤原先生低低笑了几声:“很容易猜不是吗?你如今接触的人十分有限,人际关系并不复杂,能让你露出那样苦恼表情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排除出来了。”
“那为什么不猜是夜神伯伯呢?哦,还有松田他们!”
“经验告诉我,有一种苦恼,是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之间独特存在的。”
“……那是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如先说说你感到苦恼的原因?”
原因……回想及最近发生的种种,我重重叹了口气。
“藤原先生,你觉得我让人讨厌吗?”
藤原先生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很惊讶地说:“怎么会呢?晴子小姐在我见过的人里,属于最容易赢得别人喜欢的之一了。”
他认真地补充道:“而且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赢得别人的好感——因为诚实和天真几乎是所有人都欣赏的品质。”
我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您这说的也太夸张了——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我觉得最近龙琦君好像在生我的气。”
“生气?为什么?晴子你做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吗?”
我无奈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伤脑筋。”
不如说,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在生气。
那次从学校回来我就隐隐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称呼从“晴子”变回“晴子小姐”已经是最显著的变化。
“点心合作”没有再进行过,但这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最近的调查任务不紧迫,本人也习惯了和他人保持边界。再说他依然大方地让我分享他的甜点,没有针对和责难,相反,处处都很得体和尊重。
我表述得很混乱,藤原先生却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太过尊重了。”
“没错!朋友之间哪里会讲求那么多呢?你说对吧!”
难不成真是因为我那天说了不反对奇乐的话?可如果我感觉没错的话,L他自己也是对奇乐抱持有欣赏态度的吧?
藤原先生想了想,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也许龙琦先生根本不需要朋友。”
我被他说的这句话震住了:“怎么会,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不需要朋友吗?”
“虽然我只是受雇于龙琦先生,对他本人并不了解,”藤原先生说着,用手轻扶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但从我专业分析上看,他属于智商极高的那类人。”
“这类人天生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于常人,客观上差别极大的思维方式在他和普罗大众之间划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也不全是这样吧,”我摸着下巴反驳道,“我还知道一个人,他也很聪明,是我觉得不输于龙琦的那种聪明。他就很擅长交际,而且不管在哪里都非常受欢迎。”
“所以我说是'客观上'嘛。”藤原先生没有介意我这外行人质疑他的专业知识:
“天生站在高楼上的人,平视望过去,是看不见楼下蚂蚁般穿梭着的普通人的——即使这可能并不是他的本愿——他只能与和他站得同样高的人遥遥相望。偶尔俯视和普通人交流,也是出于人类群居性的需要。”
我被说服了。刚想感叹高智商的世界咱普通人不懂,就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医生似乎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学历,顿时更加悲催了。
悲催的我申请想要出门。
我收到了美梨发来的邀我出去玩的短信,之前一直担心给调查组的人添麻烦就都没有答应,这回我想试着应邀。
这几天晚上,我都流着冷汗从梦中惊醒。
藤原先生说,这是缺乏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体现,潜意识里存在的压力会在梦中得到释放。我说我现在可能在全东京对于我来说最安全的一栋楼里,这里所有的人对我也都很友好,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归属感。
他摇着头,高深莫测地说,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里的安全和归属,这两样东西,只能从感情和回忆里找。
于是我更想见见以前的朋友了。
其实只是试探性的提了一嘴,没想到审批竟然被秒通过了。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L蹲在椅子上,用汤匙搅拌着咖啡,语气平淡,“我并没有想要以奇乐事件为借口限制晴子小姐正常人身自由权利的打算,你当然可以自由选择外出。”
松田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些天气氛的变化,试着调解气氛道:“感觉晴子你耳朵都竖起来了。”
我确实为这个消息精神一振:“我真的可以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