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厌现在很心虚。
毕竟他前一脚刚毫无底线地泄露了云寻筝宏大计划的冰山一角,后一下子云寻筝就铁骨铮铮地踏步进来了,颇有来当场抓包的砸场感。
真是万分愧疚啊,莫承厌那叫一个忐忑不安,都不敢去看云寻筝的眼睛了,生怕云寻筝下一刻就立马要了他的狗命。但俗话说得好,早死早超生,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对视就对视他不带——
金光灿灿的瞳色。
莫承厌:“……”
——怕的。
“啪!”
脚下木板好似承受不住重压,发出轻微颤响,在忽然寂静下来的屋子里尤为突兀尖锐,刮在莫承厌耳朵里,令他不自禁瑟缩了下脖子。
也不知为何,他的心霎时就凉了,脑袋嗡鸣不断,紧缩的瞳孔不住地颤着,好似从没想过会如此荒唐儿戏地在这里见到他最恐惧害怕的人,下意识要躲避视线,余光却见到还在一旁的温若卓,登时一惊,混沌迷离的心绪突然回神,立马转过身,微张双臂,挡在温若卓身前,绷着理智警惕道:“云寻筝?”
翠衣女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是璨若光芒的瞳色,却如无人问津般死去的孤独辉阳,静静挂在积雪的天幕上,令人仅望一眼便毛骨悚然。
金色……那天宗门口看到的云寻筝,瞳色虽转瞬即逝,但也是金色的……他当时只觉是太阳高照的原因,虽心底里没来由生起恐慌,也只以为是自己风声鹤唳,看谁都恍惚以为草木皆兵,为此还苦恼许久。
毕竟……他也从没见过那人的眼睛。
……哈哈哈想什么呢,面前是云寻筝的脸,眼睛也没覆上啊!虽然那股淡淡的死感有点像,但仅仅就气质像又能说明什么呢哈哈哈磬越宗首席怎么可能和那里扯上关系,自己吓自己,这次肯定也不是……
温若卓好像动弹了一下,抬手欲唤苍穹剑,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莫承厌的衣袖——当然没唤成,灵力告罄什么也召不来,那剑八成还在不知所踪的莫远舒手里保管着——像是想用毫无灵力的身子和一看就很不对劲的云寻筝抬手过上两招似的,被眼不疾但手快的莫承厌一个大掌上去裹住了软玉般的手老实按在身后。
温若卓没有挣扎,任凭莫承厌握着,当真没再动那只手。但没关系,他还长有一张嘴:“云……”
“啊啊啊哎呀——”莫承厌赶紧使出一招吱哇乱喊直接掩盖并打断了温若卓的发话,紧接着扭身抬手轻轻掩住了温若卓的唇,眼含哀求地看着被他这一出搞得发愣的温若卓,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身子不停发颤的温若卓只是闪着长睫,泛红血丝的眼紧紧盯着他,像是在努力抑制体内说不清的情绪,默默感受着莫承厌覆在自己唇上的温暖的手掌,整个人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就连滔天的魔气也平缓了不少。
这大大出乎了莫承厌的意料。他这一出未经允许的动手动脚本意是想把温若卓那莫名其妙的怒火从云寻筝转移到自己身上,哪知温若卓对此竟什么也没表示,甚至看上去还欣然接受了这一切。莫承厌虽疑惑,但他现在真管不了那么多,云寻筝还在旁边站着,他感觉他们的小命不保。
——呃啊啊啊左一个魔气熏天右一个奇怪云寻筝,他东还没解决西就来问题,小小的脑袋真的快爆炸了!!
“让开。”
依旧是云寻筝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任何温度。云寻筝冰冷的目光放在温若卓身上,对莫承厌下命令道。
——不对。
怎么看着是冲温若卓来的。
奇怪……如果是那人,应该首当其冲找的是他莫承厌才对。
莫承厌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此时一身反骨铮铮好汉,不紧不让,反而挡得更紧了。他默默挺直了腰,像护鸡崽一样把温若卓护在身后,神色戒备又发怯地观察着眼前奇怪的云寻筝,道:“……你是谁?”
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发笑的话,眼前的翠衣女子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是我的道侣么,挡在他身前做什么。”
很平和的一句话,却不知是哪一个点触怒到了自踏进魇间后神智就不对头的温若卓,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放大了所有的情绪,话音刚落,身后安静的温若卓突然起身,这动静吓了莫承厌一跳,赶紧扯住他手腕,听着温若卓发狠的语气:“不过是逢场作戏……”
噫啊啊啊啊什么逢场作戏这不就暴露他泄露机密的事实了么!虽然、虽然这不是重点……
莫承厌一个激灵,火急火燎也跟着站起身,右脚腕一扭,差点站不住,痛得他冷汗霎时就沁出了额间,唇色都白了几分。
他赶紧边嗷一嗓子边连扒带拉将抖着身子的温若卓牢牢搂在怀里,一手大力地按着温若卓的脑袋往自己颈窝处藏,另一手轻轻拍着温若卓的后背以示安抚。
温若卓一时不察,被那股力道带着,额头抵上了莫承厌的肩窝,嘴唇不经意间擦过莫承厌的锁骨,那一瞬间的触感令温若卓浑身一颤,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鼻尖瞬间被莫承厌的气息包裹。
……和于逸之的气味不同,是莫承厌独有的味道。
温若卓轻轻眨了下眼,眼眶瞬间红了。
温若卓竟真乖乖安静了下来,这举动把莫承厌吓了个半死,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还不忘紧张兮兮地侧头看向云寻筝。
那双金色的眸子只是冷然地看着被莫承厌护在怀里的温若卓,继续对莫承厌淡淡道:“让开。”
眼神里虽没有任何情绪,却发寒得彻底,仿佛漠视万物为草芥,冷眼见众生陷悲苦。
以及,深藏在其中不易察觉的饶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