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厌走不稳路，莫远舒便自告奋勇扶着他走，实际上是为了控制好莫承厌，让云寻筝再不能趁机把他和温若卓甩掉。

他算是看明白了，云寻筝有强烈的分离焦虑症，必须要和自己的道侣一路，不然不肯走。

古怪。

莫承厌也是个不争气的，身子都被折腾成这样了还强撑着往云寻筝而去，一副完全离不了云寻筝的样子，让莫远舒时常有种棒打鸳鸯的恶人感。

这种感觉就很生活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能体会到这种情绪的机会不多，今个儿有幸经历，也算是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加充实丰富了。

莫承厌半睁着眼，呼吸声如老旧的破风箱嘶哑。他喉咙有血，现在屁话说不出，走路还要人扶，颇觉挫败，便试着挣扎了下，结果被莫远舒扶得更紧了。

云寻筝快速环视了屋内一周，后瞅了他一眼，视线落到莫承厌嘴角刺眼的血迹，沉默了一瞬，便对温若卓道：“如若温首席不想见到自己同宗门人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陷入性命难保的境地，还请你在踏入新一道关卡后就速战速——”

屋内纸人在云寻筝出声说清要求的那一刻，就被乍现的寒光轻易斩落了脑袋，那寒光映在温若卓眼里，明晃晃地看着神色冷漠的云寻筝。

云寻筝不再废话，也不把他毫不掩饰的敌意放在眼里，脚步利落地走向下一道门。

莫远舒无言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次是真不做表面功夫了啊，甚至没有客套地说一下自己的发现和推测。

算了，首席一向是习惯了在魇间单打独斗的那一个。

除了丹修以外。

一道又一道关卡走得很快，甚至在见到一名新丫鬟的面孔时，莫承厌只觉一阵熟悉，结果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被莫远舒背着走远了。

……因为后面嫌他走得慢，莫远舒直接把他背了起来，口上说着要赶时间，不能耽误了他的身子。

莫承厌只好提着口气问：“没有……灵……力，怎……怎么打……魇主？”

那声音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瞬就能灰飞烟灭般消散不见，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只能一筹莫展。莫承厌只好强压下心头焦虑，安慰他道：“没事，有若卓在。剑修的基本功很强的。”

莫承厌便不再问了。

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多想事情，脑子太疼了，像是被人抡起铁锤重重砸了好多下。他其实很想闭眼睡觉，可是不知为何，走入第四十道关卡开始，他就总是强撑着一口气，趴在莫远舒背后认真地看着魇屋里纸人的演绎。

丫鬟喜儿有孕了，但是她一直被关在一间屋子里。她哭了好多天，因为没了舌头，话也说不出了，就只是闷闷地张着嘴巴嘶哑，露出了里头血腥可怖的断舌伤口。

她敲断铁链，乌青着手腕，跌跌撞撞地走着，将屋内所有能拿得起来的东西都用去砸门，把屋内搞得一片狼藉，碎片遍地，她什么也没管，满身血尘地跑了出去——

屋外，是一处荒凉的院子。

一个新来的丫鬟正好悄摸偷溜过来。

那丫鬟名叫杏儿，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心思敏锐的她只意识到自己的好友喜儿无故失踪，府内某些下人好像都不约而同地避讳着什么，以及巧儿有时候会出府办事而去，虽然巧儿好像不情愿办这个齐夫人特地给她的美差事——每次回府后齐夫人总会给她一些黄灿灿的金子。

杏儿想了很久。

于是有一天，好奇心重的杏儿偷偷跟踪了再一次出府的巧儿，顺藤摸瓜发现了这个院子。她实在好奇，便偷来了巧儿的锁钥，上门去了。

杏儿和喜儿四目相对，两人无话。

脑子灵活的杏儿瞬间明白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人，接触到了不应该接触的事情。

她转身就走。

离去的身影如此清晰明了，喜儿突然就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凌乱的头发，目眦尽裂般的眼眶，脸上那道落了痂的疤痕，吓得杏儿赶紧推开了她，不顾自己被喜儿那参差不齐的指甲刮伤流血的手，转身就跑。

掩门，挂锁，当做从未来过。

肮脏的衣衫，裸露出条条血痕，如红色蠕虫般啃食着她臂上腿上脖上脸上的肉。喜儿拍着棕大门，砰砰砰砰，一声声钻入杏儿的耳里，也如虫般撕咬着她脆弱不堪的心脏。

瓢泼大雨忽而下起，淋在杏儿的身上，脸上，她失魂落魄地走着，雨水划过脸颊，像是她流出的眼泪。

她去还锁钥。

她抖着身子将锁钥物归原地，合上屉盒，转头就见巧儿站在门那儿，背着偷窥的圆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杏儿像是见了鬼，整个身子抖如筛糠。她尖叫一声，突然跪下来，对着同样地位的巧儿磕起了响头，一下又一下，磕得额头钻出血虫，像是拜见自己至高无上的主子。

——磕头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杏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巧儿。

巧儿只是与她擦肩而过，麻木地坐在了自己塌上，挡住了那掉了漆的屉盒。

——快走吧，今日活儿很多。

喜儿被打断了腿。

阿忠拿着板子一下又一下，巧儿在一旁麻木地按着她。两人收拾着屋子，阿忠又对着喜儿说了下流的话。

啪！

巧儿给了他一耳光。

重重锁链再次挂上，屋门掩蔽，院门封合。

巧儿回了家，布里裹好金银，太重也太多，她差点拿不住。

家里置办了大房子，弟妹们也穿上了花衣裳。爹娘喜洋洋，接过她手中物。

吃的是猪肉羊肉时令菜，喝的是排骨汤。桌上一盘桂花糕，弟妹争先抢。

巧儿埋头喝着汤，眨眨眼睛，又哭了，泪都滴到了汤里，了无踪影。

喜儿难产那日，齐夫人来了，顺道带来了一名产婆。

院子荒凉，杂草丛生，碎石尘沙遍地。蝼蚁虫鼠横生，蜘蛛爬着八条腿，撵着尘走。

——这女子身板不好，孩子可能不好生，会有性命之忧啊。

——只要孩子。

天色阴沉，阿忠巧儿在外候着。

那只蜘蛛慢慢爬到了阿忠脚边，被阿忠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