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寻筝在前头带路。
莫承厌老老实实跟着。这一刻他的思绪情不自禁放空了,只无意识地跟着云寻筝的身影走着,像是在想着什么不能言说又遥不可及的回忆,整个人都安静了不少。
直到云寻筝停下了脚步。
“慢着。”
眼神逐渐聚焦回拢,莫承厌下意识“嗯?”了一声。
云寻筝道:“……路不太对。”
哇靠姑奶奶!别搞!!
莫承厌一下子就被这句话吓得神智瞬间清醒,他举目四望,只觉没什么异常,还没来得及发表几句高深莫测的见解,就见云寻筝继续道:“我记得路是这样走的,按理说现在该见到外头的景了才是。”
莫承厌狐疑地望向云寻筝,见她一脸凝重,拧起的眉眼间甚至有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像是对这种局面感到厌倦了一般,咬着牙“啧”了一声。
莫承厌:“?”
好像不是他想到的那样。
哎呀莫承厌你真是厉害了,过了几个月安逸的日子就开始以事取人了啧啧啧。不行,思想不端正不严谨,以后不能这样!
“那我来带路吧!”
莫承厌笑着道:“肯定是云首席你一不小心走错路了,这种事人人都会发生的,很正常很正常。这样,我随便乱走,云首席跟着我就行,怎么样?指不定就出去了呢?就算走不出去,错也是在我。”
这回轮到云寻筝狐疑地看着他了,虽没有回话,但那一副“就你?”的不信任简直是呼之欲出。
“于逸之你人哪去了!!?”
令牌忽然传来一道压抑又小声的怒音,好似咬牙切齿地挤着牙缝,这样长久下去可能牙缝会变宽漏风。
喔老天爷,他计划周全的逃遁之术竟然被发现了。
莫承厌道:“啊,大师兄,我要回去了,回浮黎控符……”
“你能给我乖乖回去?!”
“真的,我现在就要——”
那头像是一点也不想再听到他的满口胡诌,猛然打断他道:“你以后别想再出来了!再怎么摆出一副做戏的样子都没用!!”
不等他反应,两颗玉石骤然熄灭,徒留莫承厌倒映在令牌上的怔然。
不知是哪个字眼突然烫了一下他的脑子,让他愣愣地垂着头,看了令牌很久。
……诶?
萧风吹起碎发,掩住了他的面容,叫人看不清个虚实。
娑娑落叶声里,一片枯黄残破的叶子旋着身落在他发上,又顺着那青丝滑至肩头,而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捻起。
那手将它轻轻对折,放到嘴边,唇一启,吹出一声蜿蜒的嘶哑声,在这枯燥的林中陡生一片令人不禁要被难听到掩耳并破口大骂的凄凉。
而后那人露出了个灿烂无比的笑,眉眼弯弯,眸里盛着漫天星光:“嘿嘿,难听吧?”
云寻筝眼神闪烁,仔细瞧着他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打趣道:“这么在意你大师兄的话?”
嗯?
莫承厌迷茫地眨了下眼。
按理说,这种话他听得多了,该是很习以为常才。况且这事追究到底,确实是他自己作的,是他自己把松贺寒的叮嘱当成耳边风,是他三番五次打破松贺寒对他的好意的,现在还敢理直气壮怀有这种情绪,倒显得有点贻笑大方了。
不应该如此的,这种情绪放在他身上太不合适了,像是在无理取闹惹人发笑。
……也可能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吧。
从头,至尾,前世,今生,所有事忽如凶猛潮水涌上心头,将他心脏打得很痛,让他一下子就茫然了,已经不知道他此刻空落落的情绪到底由何而起了。
又开始做梦了。
其实这些本就不属于他,归根到底都是于逸之一个人的,是喜是悲,都是于逸之的所有物,他一入戏,在梦里当了真,就会忘了自己是谁了。
……可他是莫承厌。
莫承厌松开手,看着枯叶落地归根,而后吸口气,摆摆手笑道:“哎呀,我听多了,听多了,这种事不算什么。”
云寻筝道:“其实你可以选择跟你大师兄坦白我们的关系。”
坦白?
莫承厌好像没想过走这条路,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又愣怔了。
啊?坦白?说出去没人信吧?
多么荒唐的一件事。
有些事,不管是真是假,当从本人口中吐出时,真相就已经被抛之云端,不重要了,很容易被当成借口和理由,只管听的人愿不愿意信,不管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
而他运气比较差,遇到的人都不怎么愿意相信他。他相信于逸之的信誉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出去也只会自取其辱。
——呔!所以他才不这么做!
不过……
莫承厌眼睛一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眸中划过一丝精光,狐疑瞄着云寻筝道:“你会让我说?”
云寻筝平静道:“当然不会了,你敢说我就宰了你和你同门。你乖乖配合,你同门就相安无事。”
听听!!
这简直是往他心口上猛扎上一刀呀!
莫承厌呜呼哀哉,摇摇头表示无话可说,并再一次暗叹自己真太有先见之明和自知之明了,竟然一开始就选择委曲求全而不是一意孤行闹出什么洋相,在云寻筝扬起下颌道“给我带路”的命令中,得令地走到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