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闪过修正整齐的绿草坪,天际线上一群洁白的绵羊如一片缓慢飘动的云朵,被漆成奶白色的围栏沉默地矗立在草坪上,栏杆外便是一条灰白色的道路长长地蔓延到视线不可及之处,街道两旁的行道树,茂盛的绿意浮动在树枝上,像是一团朦胧的嫩绿的雾。
越是往前行驶,便能看到的建筑变得越来越稀疏,建筑的风格也从城市的古典繁复变成乡村的明快简单,间或能看到一两座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别墅,在周围平整广阔的草地上和蓝天白云下,就像是一副惬意闲适的画。
魏尔伦支着头,懒懒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内寂静无声,死亡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胖男人嘴巴紧闭,专心致志地开车,看他的神情简直甚至恨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无声。
普鲁斯特没有坐在他的旁边,而是主动地爬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他瘦瘦小小的一只,整个身子没有安全感地蜷缩在座椅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
只要稍微侧过头便能从驾驶前镜窥看后面坐着的人,虽然只有一个侧脸,脸颊两侧有金发散散地垂落,睫羽无聊地垂下遮住半颗沁人的蓝色眼瞳,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大人,您喜欢花吗?”普鲁斯特忽然问道。
“不喜欢。”魏尔伦没有思考便回答。
花,那是多么脆弱的东西,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力量,即使拥有这世上独一份的美丽,也会被人类随意采撷毁灭。
普鲁斯特有些不开心,抿了抿唇,“可我好喜欢花,它们那么漂亮,那么干净。”
魏尔伦懒洋洋地道:“那也不一定,有些花会开得很恐怖,花萼肥大,花蕊腐烂,流出恶心的绿色粘液。”
比如,那些从人心的罪恶中开出的花,扭曲而畸形,连花汁都带着剧毒。
普鲁斯特:“……”
普鲁斯特有些不服气地嘟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大人一定是在骗我。”
魏尔伦想,你当然没有见过。因为,那是巴黎公社首领波德莱尔的异能——[恶之花]。
波德莱尔能凝结人心的花。善良的人心会开出纯洁的花,罪恶的人心就会开出腐败的花;自信的人心会开出热烈的花,卑微的人心会开出羸弱的花。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同的花。
唯独,魏尔伦没有。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他没有心。
所以,波德莱尔既讨厌他,又忌惮着他。
魏尔伦一回想起旧人,顿时变得不开心了,垮下小脸。
车内又恢复了一片沉默。
普鲁斯特默默地望了后座的男孩许久,忽然又问了一遍,“大人,可以允许我追随您吗?我愿意用我全部的力量保护你,就像是保护我的玫瑰一样无微不至地保护您。”
魏尔伦皱了皱眉,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不需要。”
“你太弱了,战胜不了我,也保护不了我。”魏尔伦第一次被人三番四次地请求追随,难得生出了一点解释的耐心,“我不需要一个拖累。”
魏尔伦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解释会有多么伤人心。他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不留情面,也懒得思考人类可能会产生的各种细腻纠结的情绪。
但那又有什么重要,反正人类也不会共情一个人造人的孤独。
普鲁斯特的睫毛剧烈地抖了抖,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裤子。
等到汽车终于来到一处别墅外停下。高大的杉木和梧桐将这里跟道路隔绝开,黑色的铁门连着两米高的石头围墙,从外面根本窥不到里面的半点动静,只有碧绿色的爬山虎如瀑布般垂落而下。
比起别墅,这里安静得就像是一座古老的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