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闷闷的,今晚的雨水来得很及时,浇透了潮热的地面,带来了些许凉爽的风。
陈丹丹对着窗外的雨声发了会儿呆,在祝思倩的提醒下才重新翻开习题册。
等到晚自习结束,雨已经变小了,有的同学干脆不撑伞,仗着身体素质好,淋点小雨也没什么。
陈丹丹撑着雨伞,跟在人群中缓缓走出校门。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等2路车的时候在心里默背课文,而是时不时转过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
经历过有人陪伴的下雨天,有人陪伴的公交车,很难不去期待下一次同行,甚至会贪心地想要一直同行。
很快捕捉倒段言的身影。
他那样耀眼的人,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到。
少年身姿挺拔,推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从校门口往出走,看着很高冷的样子,可被同学叫住,他也会勾起唇点头道别。
原来他之前坐公交,只是因为没来得及买自行车。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陈丹丹扯了扯书包带子,收起伞,跟在人群中挤上了公交。她坐在2路公交车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意外地再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背着她熟悉的、瘪瘪的黑色背包,在无数辆自行车中穿梭向前,偏过头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陈丹丹,于是很自然地冲她挥挥手。
夜色中,少年的笑容干净而温暖。
有谁的心跳突然空掉了一拍。
陈丹丹抿了抿唇,回之以微笑,对着他轻轻挥手,无声说道:“周一见。”
……
周六上午,林爱萍带着小女儿出门买衣服,陈丹丹留在家里写各种活页作业、习题册、《五三》。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林爱萍拎着一碗米线回家,“你叔叔今天临时出差回不来,你妹妹非要去吃什么没营养的汉堡包和薯条,我们就在外面随便吃了一点,喏,这是给你带的。”
陈丹丹欣然接受,她早就过了爱吃汉堡包、披萨一类食物的年纪,对和父母一起吃饭也没什么执念,这样正好。
她边吃,林爱萍边和她商量:“我出去打会儿牌,你带带你妹妹,可以吗?”
久违的温柔语气,陈丹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先说好啊,我不会一直盯着她,我就在客厅刷题,把她留在客厅里玩儿。”
“好,”林爱萍点点头,“你妹妹现在也不用人每分每秒都盯着。”
于是家里就只剩下陈丹丹,以及和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陈丹丹在茶几上写《王后雄》,妹妹就坐在沙发上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胳膊给她的芭比娃娃换衣服,两个人互不干扰。
几小时后,陈丹丹直起身扭了扭脖子,弯腰对小不点儿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里乖乖的别乱跑啊。”
小不点儿点点脑袋,陈丹丹就放心地去了洗手间。
等她再次回到客厅,迎接她的是林爱萍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怎么带你妹妹的?!没一点当姐姐的担当!”
陈丹丹视线往下,看见额头上破了个小口子的妹妹,林爱萍手忙脚乱地找酒精和创口贴,但是没找到,一时之间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冲陈丹丹怒道:“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连妹妹都照看不好,我看你是不是故——”
话没说完,她就闭上了嘴。
林爱萍自知失言,也没看陈丹丹一眼,慌慌张张抱起小女儿冲出家门,只留下一句:“我带你妹妹去医院了,晚饭你自己解决。”
陈丹丹怔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母亲刚刚对她的恶意揣测。
什么时候她们之间的信任如此脆弱?
——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十年前某次过节,陈丹丹和堂弟堂妹们一起玩耍,玩累了,就在爷爷家住下。次日醒来,爷爷发现他最喜欢的花瓶被打碎了,怒不可遏地问他们是谁干的。
堂弟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昨晚看见丹丹姐凑上去摸花瓶了。”
陈丹丹无法否认,她昨晚确实好奇地摸了摸爷爷心爱的花瓶,但是花瓶的的确确不是她打碎的。
然而堂弟这一张口,周围的亲戚们陆陆续续露出恍然的神色,就连爷爷都默认是她打碎的花瓶。花瓶不怎么值钱,但陈丹丹没有在他询问的时候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这让老爷子很是不喜,张口就要罚她抄书。
闻讯赶来的林爱萍和女儿交流了几句,直接在公公面前宣称花瓶绝非是女儿打碎的,又仔细问了所有昨晚住在老爷子家的大人和小孩儿,总算是没有让陈丹丹受到太大的委屈。
时至今日,陈丹丹都还清清楚楚记得母亲当时掷地有声的话,“丹丹没做过的事情,我不允许任何人冤枉她。”
然而昨日再美好,也终究只是昨日。
陈丹丹黯然地想,母亲从主动维护她的一方变成了冤枉她的一方,若不是亲身经历这一幕,她实在难以想象。
片刻后,陈丹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以前的家楼下。
多年过去,当年那个温馨的家和热热闹闹的小区,如今已经成了即将被社区进行改造的老旧小区。
陈丹丹坐在花坛边,一个咬着棒棒冰的小女孩被她妈妈牵着往小区外的方向走。
“妈妈妈妈,阿拉丁神灯真的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吗?”
“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今天可以吃两根棒棒冰!”
母女俩说着,人影渐渐远去。
陈丹丹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阿拉丁神灯,她此刻想许的愿望是:请把一个可以听我讲心事的人带到我身边。
陈丹丹没想到,几分钟后,她愿望成真了。
真的有一个耐心倾听她说话的人,被带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