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就是一场冥冥中的重逢,一位母亲,一个游子。
迢迢山水,远行的儿子终于还是回来了。
马车停稳,车里的人都将目光落在叶七身上,她皱眉踟蹰,她一个小丫头先下车真的合适?
秦牧拢了拢衣袖,稳坐不动,见叶七看他,这才开口道,“那钟声姑娘不曾听见?现在外面的是家事,我一个外人下去不合适,还是留在此处躲个清净吧。”
罗秀也摇头,虽然现在她也算是无风谷的人,但眼下这场面似乎她去也不合适吧?她还有个被通缉的身份,外面可都是官差衙役。
再低头,叶七看着紫苏,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叶七朝他笑了笑,一个小孩,更不合适,叶七只能软言细语分外温柔的哄道,“乖乖跟秀姐姐在车里待着,好不好?”
“嗯,”紫苏点头,“小七姐姐,他们是坏人嘛?”
我怎么知道啊!叶七心里叹气,面上却还要装饰出平淡温和的语气,“放心吧,没事,他们都是好人。”才怪!
叶七安抚完了紫苏,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伸手挑开车帘。
落日行人断,深秋暝雨残。
眼前这场景与这诗句到是很相得益彰——一声烟树外,千里暮山寒。
叶七心想,这一声叹怕是长叹,叹这世间的路多坎坷崎岖,纵是辗转不怠,却未必能如愿,而那千里的寒烟也未必是只萦绕在山间,谁又知道,不是在人心间。
左卿致死都回不去的家,现在,终于是回来了。
马车外不知何时飘起的雨,细若发丝乱人心神,再配上这北方的冷风,果然……很应景。
叶七从马车上跳下来,小碎步的跑到陆南风身侧,目前这才是正主,她当然要守着他。
“之前,一直以为你们无风谷不是个张扬的性子,没想到……”陆南风眼角的余光看见叶七过来,等她站定这才压低声音道,“没想到,竟是误会了。”
从唐寅到现在,场面一次比一次大,人一次比一次多。
“就是误会,”站在瑟瑟的雨中,叶七强忍住这寒意,“我们无风谷一向低调的很,就算是豪门贵客想请脉,那人也只会轻车简从而已。”
“轻车,简从。”陆南风喃喃道,眼前这情形可没有半分轻简的意思。
“奉天承运……”
这边还在小声耳语,那边一声断喝,那位手中拿着黄色卷轴的内侍此刻已经将卷轴打开,在场所有的人,看见圣旨哪有不跪的道理,陆南风和叶七也只能跟着跪下。
“皇帝召曰:镇南侯左卿,戍边多年,于大宋乃肱骨栋梁之材,今闻其殒于非命,惨死异乡,着刑部会同大理寺严查,无枉无纵,如有懈怠罪加一等。另,镇南侯左卿功在社稷,于民有恩,于朕有情,特赐,以亲王之制厚葬。钦此!”
“叩谢,圣恩。”
陆南风没说话,接旨的是左容。
左母此刻已经蹒跚而起,一双盈盈泪光的眼睛全在陆南风身后的棺椁上,左容接了圣旨走到母亲身边,轻声道“娘,您慢些,别急,别急。”
左母怎能不急,这是她日夜思念悬心的儿子,如今这儿子终于归家了,可回来的却是冷冰冰的一具尸身,这叫她怎么能不急。
她踉踉跄跄的扑倒在棺身上,伸向儿子的手却被厚厚木板给挡在千里之外,她的儿子回来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再看他一眼。
“娘,娘您切莫太过伤怀,悲大伤身。”
“儿啊!我的儿~”左母现在哪里听的进劝,她匐在棺材上哭的悲切,暮年丧子的痛让她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希望,如果可以,她情愿此刻躺在那冰冷棺椁中的人是自己。
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人间致苦,左老夫人一生要强,从不曾弯过半分腰脊,但此刻她却是伏在棺材上再难起身,一旁李妈妈担忧的护在老夫人身旁,生怕她不知何时就会摔到地上。
叶七刚站起身,本想上前去扶一下,劝两句,但她刚想迈腿就让陆南风抬手拦住了去路,“老夫人伤心过度,你若不让她哭出来,怕是更不妥。”
这话说的也对,叶七收住脚步,一个人太过伤心还是哭出来的好,幼童稚子是这般道理,上了年纪的人更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