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快十一月的天气,叶七和苏黎对坐在一扇半开的窗前,两人面前都放着茶盏,叶七娴熟的将分在茶则里的茶倒进盖碗。
苏黎忽然有些恍惚,这样潜藏细致的动作她曾经不知看过多少次,只是那人更加沉默。
叶七一边投茶,一边开口道,“从前只知道喝茶不过是解渴,他给什么,我就咕嘟咕嘟和什么,从不问,也从没有品过滋味。”
她缓了缓,看着小炉上的水已经升起丝丝缕缕的白烟,这才又开口道,“其实你说的到是一点没错,”说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是苦笑,但又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从前开心的日子,“虽然我们都是孤儿,但似乎我的命的确比旁人好了许多……被他遇上,没有冻死,又被他悉心照顾,从小,不仅随心所欲,还能任性而为……”
叶七抬眼去看苏黎,道,“苏姐姐,像我这样,是不是活该长大后要吃些苦头……”
她也并非真的想等一个答案,伸手将滚烫的茶盏双手递到苏黎跟前,自己也将杯子拿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叶七的嘴角笑意仿若还在,她将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声音有些飘忽道,“我记得,那人好像说过,茶之一味看似清淡,但若想将这茶泡的恰当好处却是最难,火烈一分,茶则清苦,水寡一分,茶则无味……井水,雪水,露水,春茶,秋茶,不同时节拼凑出来的差,味道从来就没有一样过,但凡尝过滋味还想再找相同的,不是难,而是全无可能。”
“你到是好兴致。”苏黎接了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叶七,柳叶似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随即却又舒展开来道,“其实……你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偶尔机会,她看见左卿在无风谷的无人处烧东西,一副侍女画像已经被烧了一角,火光中,她看见画像的女子似乎就是叶七……只是,那分明是一个成年的女子,神情流转间,那一抹淡雅也非叶七能有。
后来因为心中的执念,她曾私下查过此事。
那是她想的不多,就只是想知道那画中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左卿又要将她的画像烧毁。
“是嘛。”叶七淡淡的应了一句。对于这样的设定她到是也并不意外,心中亦没有太多波澜,人嘛,原本就是这样,总要有个或能说出口,或是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才会去付出。
“是啊。”苏黎垂了长长的睫毛,目光也同样落在还氤氲着水汽的茶盏上,“我本以为那是念念不忘,总有一段无法忘却的故事,所以谷主才会将她的画像随身带着,又悄然烧毁。”
“所以,那个画中的女子是谁?”叶七问。心中同时升起了一丝好奇,不过她到不全然是因为好奇那副画,而是她一直以为苏黎的喜欢只是一味付出,没想到她竟也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
“是他曾经想救却没救成的一个姑娘。”苏黎的声音里没带什么情绪,她将手里的茶送到嘴边浅尝,待放下时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句,“真像。”
叶七没问像什么,她只是在想苏黎那句“想救却没救成”,这话似乎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或许那个故事也跟自己想的截然不同,她笑了下,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自以为是。
这毛病不好,得改……叶七将手中杯子里茶一饮而尽,随即又将手伸向了小炉上煮水的小壶,“所以,其实他并不是因为喜欢,而只不过是因为遗憾……”
“是吧,”苏黎道,“后来的事我便没有再查下去,想来那人与谷主也许都不曾相识,只是……谷主心中独自放不下而已。”
苏黎的话说着说着,最后却还是染上了淡淡的哀伤。
叶七听着,心想,那最后一句或许也并不是在说左卿,“独自放不下”……她又何尝不是。
说起来,苏黎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朱雀阁,又为什么会进朱雀阁,她瞳孔微缩,想着之前陆离和吴伯他们送过来的消息。
其实苏黎并非孤儿,只是家境不好,七岁上,他爹将她卖进左府,那时候她还只是后院里帮厨打杂的粗使丫头。
似乎是机缘巧合,在她受人欺负的时候刚巧被左卿撞见,她的抵死不认和倔强让左卿另眼相待,从那时候开始她便一直跟着左卿,后来有了无风谷,好似她就自愿进了朱雀阁,因为从小跟着左卿曾学了些拳脚的功夫,所以她晋升的似乎比旁人都要快些。
不过在叶七的记忆里,左卿对这位貌美却能干的手下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甚至没有多余的关注,每次苏黎来无风谷,左卿在或不在也都不曾见过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到底,苏黎对左卿的执念又何尝不是“独自”而已……叶七晃神的功夫,茶汤泡的比上一次浓烈了一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撇了撇嘴,对苏黎道,“完了,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