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优书网 > 东阁藏春 > 第8章 青柏(7)

第8章 青柏(7)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屋子里还有那么些人,听着怪害臊的,不过却是实打实的熨帖。她心中那些如同新生春草一般蒙葺又扎人的情绪瞬间被抚平展开,甚至忍不住眼中热起来,她胡乱揩去,脚下步子也越发快,高声应,“阿么,愿愿来看你啦!”

孟老太太托着她的手腕,她还没拜下去就被搀起来了,老太太借着灯火光端详她,犹觉得不够,十分心疼地抽出帕子替她擦掉鬓发上的雨水,嗔道,“走这样急,慢一点又怎么?”

虔意找了一圈,“翁翁不在家么?”

“与你舅舅去薛公爷家了。”

外祖母不爱用香料熏衣裳,最多只取一些时兴花卉蒸爇。可是不知道怎么,外祖母怀里总有一股令人依恋的气味,并非香料可以摹拟。虔意贪恋那股气味,埋头靠在孟老太太怀中,反倒惹得旁边的郑夫人捂着嘴发笑,“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都是自家人,且由着她吧。”孟老太太伸出手,抚着她因为疾步行走而有些散乱的发,老太太的手细软,不轻不重地替她归好顺平,她声音也慈和,不像祖母那样,也许因为阔别太久,所以哪怕也是叫她愿愿,也带着几分客气与疏离。

“知道你孃孃回京了,这两日迎来送往的人必然多,就没去打搅。我想既然要久住,往后有的是时光,不急在一日两日。你孃孃还好么?”

虔意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身子很健朗。上午庾转运家太夫人来家里说话,只怕要留在家里吃饭。”

使女捧了茶上来,郑夫人亲自接过递给郗敦一盏,见他规规矩矩在一旁站着,心里好笑,低声道,“让老太太与愿愿说会话罢。可巧王家姨母今天在家,兄弟姊妹们都在后堂里,我带你过去。”

老太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家里来客人了,孃孃还放你们出来?”

又是好一阵沉默,虔意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声音也越发低,“因为知道阿么想我,我就来了。”

老太太闷声笑,故意托着下颌沉思,“想你么……是有那么一点儿。”

老太太本想逗逗她,却也察觉到她今日情绪不同往常,似乎有些低落。她看着明媚娇纵,是捧明珠般捧大的女儿,实则体贴得很。一种孙辈里若说定要挑一个体心知意的,便是她心肝般的愿愿了。她知道察人情,更记着恩情念着好,譬如偶然变天了或是病了,她纵然不能常来,也要派人过来送些东西问候,有时竟然比亲生的儿女还要周全。

用老太太的话说,愿愿的好,跟那山涧里的细流似的,那是女儿家独有的一份细心,不必花言巧语,自然慰藉熨帖。

老太太想她今日反常,也许是在外头受了委屈,此时问她反倒不好,忙碌奔波了一早上,不如给她些时间,自己慢慢平复下来吧。

平复心情可不能光靠休息,还得靠吃。郑夫人与老太太这对婆媳,只消一交眼便很有默契。

一屋子人围坐在一起,炉汤正沸,灯火可亲,没有那么多规矩与拘束。孟老太太牵着袖子替她添菜,语气温柔得不可拒绝,“愿愿,来一口?”郑夫人紧随其后,彻底打消她的顾虑,“慢慢吃,别着急。你不是念着曹婆婆的梅花牛乳糕么?我已吩咐人出去买了,吃完饭就能吃上!”

外祖母与舅母如此款待,不吃干净都仿佛是辜负了她们的殷切心意。虔意一边摆手说不吃了,看见阿么又夹来片蜜汁鹅脯,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就变成了欣然地一句“盛情难却。”

舅舅今日不在家里吃饭,主伯不在家,好似头上的金钟罩撤了半个,那些成日家被追着骂“小兔崽子”的表兄们欢呼雀跃,干脆架起炉子烤兔肉吃,将郗敦也拉了去。孟老太太管不了他们,用过饭后说觉得冷,还叫生起炉子来,围炉与郑夫人并几个女眷闲话。

惠吾见了她只觉欣喜,看见她吃得圆滚滚的模样,又是气又是好笑,让素荣端茶来慢慢替她消食。虔意很认真的说没事的,“姊姊,我还能吃。不如让我把这碟梅花牛乳糕吃完,再一起消也不迟。”

惠吾拉下脸来扫开她蠢蠢欲动的一只手,“休想!都是阿么与舅母太纵你,要不是外面下过雨湿滑,我非得拉你出去走一走。过会子就有你难受。”

年轻的姊妹之间就是这样,彼此若不是至亲的一家子,纵然再投缘,相见的机会也很少。前日樊楼一别,也就两天的光景,总感觉很久没有见了,有无穷的话要讲。

虔意咕哝着撑起脸,仍旧不死心地时不时拿眼风瞟那碟梅花牛乳糕,惠吾没好气地盯着她,干脆扬声唤,“素荣,先把糕点撤下去,过半个时辰再端来。”

“阿姊,信我,”虔意慌忙拽住惠吾的衣袖,撒娇似的摇晃,“这天气冷,过半个时辰就不香了。这也是舅母一番好意,不如阿姊与我共享之!”

惠吾见她眼里发光,“扑哧”一声,倒掌不住掩唇发笑,“哪里学来这样说话?”说着伸出两根指头,在她面前比一比,“两块,一人一块,不准多拿。”

“阿姊最好!”虔意两眼放光,托着牛乳糕吃得很欢畅。热气扑面而来,紧跟着是牛乳恰到好处的清甜,与梅花蜜混在一起,氤氲得眼睛发亮。也许因为太性急,一时有些噎住了,扶着胸口直呛,远远便传来外祖母关切极了的声音,“惠吾,你让愿愿慢点吃,没人与她抢!”

早晨到现在没敢纵情吃什么东西,吊着一口气捱到阿么这里,才吃了顿饱的。虔意嗽得脸颊潮红,素荣忙递过水,她配着喝了两口,才慢慢地回转过来。惠吾起身替她顺着背脊,关切地问,“吃这么急!好些了吗?”

虔意呛得流泪,艰难地点点头,贼心不死,“好多了,如果阿姊能让我再多吃一块,我就更好了。”

“还不快端下去!”

虔意怨怼地看向惠吾,她会扮可怜,偏偏还长得不赖,所以装可怜起来还很像个样子。她牵住惠吾的衣袖,一双眼泪盈盈的,满是无辜,“不吃就不吃,做什么非要端下去。连个念想也不给我。”

惠吾毫不留情地拽出袖子,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戳,“少来。那日在樊楼上我就劝你少喝些,你偏不听我的。”她说着竟笑了,“陈且且果然没错,愿愿喝不得酒,才喝一点就上头。”

虔意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握着双颊,又没有镜子,只能眼巴巴问她,“真的很红吗?”

惠吾特别诚实地告诉她,“很红。”

“薛娘子也不能喝酒,那天明明薛娘子的眼睛比我更红。”

惠吾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昨日薛太夫人来我们家取人参,熙琳的大爹爹似乎不太好。她见着我只知道哭,又不敢在她孃孃面前哭,怕惹她孃孃伤心。我虽劝解她,心里也跟着难过。本来还指望你来与我疏解疏解,看你这模样是指望不上。”

那天晚上在樊楼阁子里喝酒,薛娘子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们对春令的时候薛娘子往往接不上来,一个人坐在边上出神。虔意忙问,“她在京中跟着她大爹爹孃孃,爹爹娘娘都在漠北,叔叔伯伯也发到西蜀云南去了。去年年底我随阿么去见她大爹爹,不是还能走动吗?怎么现在不大好?”

惠吾说正是,“老人家怕过冬,今年春天来得迟,你没见立春了还这样冷?昨日我不敢细问她,怕惹她伤心,听她说如今都是她孃孃亲自在照顾料理,已经缠绵病榻——恐怕再也下不得床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