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棘儿深呼吸几下,下定决心道:“翠翠,我们出发!”
*
夜色深深,街道行人渐少。但倚梦楼一带,却是热闹非凡。
男人女人的欢声笑语,夹杂着杯酒碰撞声,歌姬美妙的歌声,乐师高超的器乐声,飘荡在倚梦楼醉生梦死的夜色中。
索棘儿轻车熟路,光明正大地迈步进入倚梦楼贵宾区。
门骤然打开,众列家军来不及发作,小厮便提声高喝:“永乐郡主,到!”
正谈笑风生的众列家军:“?”
整个包房内声浪渐渐弱了下去。还在状况外的兵士们十分茫然地交头接耳。少顷,一片静谧。
每个人脸上写着“震惊”和“难以置信”。
列家军谁不知道自家将军有位白月光心上人。那年将军从半月坡归来后,这位白月光姑娘就时不时出现在将军的口中。
聪慧,善良,细心,体贴……将军对这位姑娘不吝最美好的修饰,在他眼中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将军对这位姑娘用情至深。彩云关也好,锁云都也罢,哪家的说媒都拒于门外。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或搔首弄姿或媚眼如丝,将军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心心念念就等战事终了,把人给接到身边来,从此“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可惜战事结束,将军回到牛家村却发现物是人非。村庄遭遇战火,破败不堪,村民们也四散奔逃,不知去向。
尽管那位姑娘生死未卜,但将军三年来依旧不离不弃,十分执着地坚持寻找她的下落。
前情种种,列家军人尽皆知。
今天突然蹦出来个长乐郡主,据说还是新婚没几日的正妻,这么离奇的反转,谁不震惊。
鸦雀无声之际,列忠临无奈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尴不尬地走到索棘儿身边,恭敬作揖道:“郡主,您今夜前来,所为何事?”
索棘儿一扬眉:“忠临,我问你,列将军现在何处?”
列忠临一滞,心虚地挠挠头,眼神飘忽:“这、这小的不知道啊。”
索棘儿扫视一周,确定没有列风身影。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二楼花魁房间,那里烛火摇曳,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甜美的哼唱。
她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盯着列忠临。
列忠临:“!”
列忠临顿时升起一股熟悉的寒意。
他平时在将军面前汇报工作,将军要是不满意,扫他一眼,便是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平日里与这永乐郡主接触不多。前期是她天天死皮赖脸来府上缠着将军,后来便是送大家见面礼。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威严。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列忠临努力晃了晃头,自家将军可没有承认永乐郡主是一家人。
索棘儿见列忠临脸色几经变换,她没耐心再管,扭头直接往楼上走。
列忠临大惊失色,正欲追上去阻止。不料一个小巧的身影,抢先闪身到了前头。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响起:“列忠临,你着什么急呀,我家郡主又不是第一次进花魁房间。”
列忠临:“?”
列忠临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人还是惯犯?
索棘儿推开房门前,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比如见到些令人怒发冲冠的少儿不宜画面。
直至房门被完全打开,索棘儿才终于放下心来。
靖嘉琪正坐在房中的古琴边抚琴弄曲,列风坐在首座默默喝着酒。与上次索棘儿撞进来的场景,并无二致。
列风抬眼冷冷地扫了索棘儿一眼。
靖嘉琪犹豫了一下,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列风,自己是否需要回避。
索棘儿秒懂,嘻嘻笑道:“无妨。姑娘请继续演奏。”
说着一个箭步迈到列风身边,挨着列风身旁坐下来。
“夫君,我找得你好苦啊,原来你来了倚梦楼。”索棘儿用甜甜糯糯的声音撒娇。
寻常男子听到,多少会有些心软。然而,索棘儿面前的是列风。一个有着钢铁意志的冷面将军。
只见列风往旁边一挪,拉开了彼此距离。冷沉的声音响起:“郡主前来所为何事。”
索棘儿闻言,抬手拿起桌案的酒壶,乖巧地给列风满上。她说道:“夫君一人独饮,多没意思。为妻伺候一旁,岂非妙哉?”
列风:“不必。”
索棘儿死皮赖脸:“要的要的。你我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在外人面前,将军无需害羞。”
列风:“……”
列风:“有病得去治。”
“扑哧”
靖嘉琪琴声未断,却憋不住发出轻笑声。
索棘儿扫了一眼靖嘉琪,不以为意。转过头来,继续深情地看着自己夫君,说道:“对呀,我有病,夫君有药。当然得形影不离。”
索棘儿给自己倒了杯茶,碰了碰列风的酒杯,笑盈盈地喝了口。
列风:“……”
此人真是脸皮两丈厚。
“郡主贵为金枝玉叶,出入此等风月之地。可有考虑过后果。”
列风冷冷地说。
索棘儿用手侧撑着头,痴痴地看着列风的脸。
真好看,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好看呢。
眼睛炯炯有神,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鼻梁高挺,薄唇,皮肤紧致,是健康的小麦色。
豁,这么好看的男人,是我的!
列风见索棘儿如痴儿一般看着自己,嘴角弯得快与太阳穴齐肩,紧紧皱起眉来。
内心只有一个评价:这永乐郡主怪人一个。
索棘儿此时开口了:“金枝玉叶就不能来倚梦楼?锁云国哪条法规律例这样写着吗,我怎么不知道。”
“再说,”索棘儿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夫君长得英俊潇洒,又是年少成名威名赫赫的将军,我不得跟紧点。免得有心人惦记。”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在抚琴的靖嘉琪。
不料,靖嘉琪从容抬头,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地对上索棘儿眼神。随后,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优雅笑容。
哟,这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索棘儿脑内警铃大作。女人的直觉果然最是准确。这青楼花魁,对列风肯定是存了歪心思。
*
夜色如墨。
一道幻影从空中掠过,无声无息,几个起落,悄然落在倚梦楼屋顶飞檐处。
*
索棘儿挑眉,放下撑着脑袋的手,坐直身子。
她嘴角微微翘起,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
“夫君,为妻茶水喝多了,”索棘儿向列风说道,“去去就回。”
列风:“……”
谁管你啊,想去哪儿都行。
*
飞檐处的黑影,形体几经变幻,忽而向东探出如触角般的东西,忽而向南探出触角……似乎在探寻目标的方位。
窸窸窣窣一阵侦察后,黑影锁定了目标,触角抖动,形成一团乌黑浓稠的雾气,向锁定方向疾飞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挡住了雾气的去路。
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团雾气,身不由己地被吸进白光当中!
黑影显得有几分惊愕。它探出触角,四处转动,想要找出白光来自何处。
可未等有所收获,又一道白光袭来。这次是瞄准了黑影心脏位置。
黑影连忙侧身闪避,白光却是紧追不舍。几个回合后,黑影探出四根触角,于空中挥织成网。
白光从容不迫地在网中穿行,定睛细看,原是一颗散发着莹润白光的小珠子,如婴儿拳头般大小。
此时已吸纳完浓稠黑雾的另一颗小珠子,也加入战斗。
两颗小珠子极有默契。一会儿出现在黑影左侧,一会儿出现在右侧;一会儿在上方,一会儿又窜了下来。
一颗似乎在说:“来呀来呀,快来抓我呀?”
另一颗补刀:“抓不到,抓不到,略略略!”
黑影的四根触角被逗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好几次还几乎自己打自己。
这情景,好不滑稽。
“哈哈哈哈哈”
一道甜美的笑声划破长夜。
身穿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屋脊上,笑弯了腰。她腰束一根两指宽的鲜红色腰带,面覆白纱垂直胸前。
黑影注意力马上转移,分出一根触角往白衣女子方向直刺而去。
白衣女子挑眉,双手交叠往外挥出,数道白光齐发。
与此同时,脚跟后蹬,借力后跃,空中几个灵巧的回旋,轻松避开黑影攻击。
相比之下,黑影显得非常吃力。
白衣女子挥出的三道白光,撞进黑影身体。
“嘭——嘭——嘭”三声,黑影三条触角嵌进三颗莹润的小珠子。
黑影大惊,立刻“壮士断腕”。以第四条触角齐齐砍断这三条触角。
触角带着珠子离体。三颗珠子骤然闪亮,光芒将还在蠕动的触角吞噬。片刻后,光芒消散,触角已全无踪影。
黑影见状,好汉不吃眼前亏。撑着仅剩的一条触角,狼狈撤退。
五颗珠子意犹未尽,想要再追。
白衣女子抬手制止道:“不用追了,咱再陪他玩会儿。嘻嘻,幻影。”
原来这坨黑影怪物,名叫幻影。
在这片大陆上,千万年以来,人族繁衍生息,形成四大国并立的局面。边境虽偶有战火,大体处于相对和平的状态。
无从考据何时开始,大陆上忽然出现了名为“魔族”的族类。魔族凶残嗜血,好单打独斗。
史料记载,魔族经常趁四大国发生战乱之时,杀害大国名将。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从何处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据传魔族有鼎鼎大名的四位魔将。其中一位便是幻影。
*
白衣女子一振长袖,说道:“回来吧。”
五颗小珠子立刻排好队,乖巧地一颗跟着一颗,钻进女子宽阔的袖袍中。
白衣女子默默站着,往下方庭院凝望,情深款款。似要透过那重重窗格,看进那日思夜念的人心里。
列风蓦然回首,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更深露重,寒风烈烈。
列风微皱了下眉,并无异样,犹豫片刻扭头继续自斟自饮。
*
“夫君,我回来啦!”索棘儿笑嘻嘻地推开房门解释道,“这倚梦楼真是太大了,中途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呢。”
列风无动于衷。
索棘儿表面波澜不惊,兴冲冲地挨着列风坐下。她靠在列风身上,含情脉脉地说道:“分开才那么一小会儿,我已经很挂念夫君了。”
列风:“……无聊。”
丢下这句,列风把索棘儿身子扶正,站了起来。
他对靖嘉琪作揖道:“时间不早。列某今日叨扰多时,嘉琪姑娘早些歇息吧。”
索棘儿佯装惊讶:“哎哟,这么早就要回家了吗,怎地不多玩会儿。”
靖嘉琪姑娘缓缓从古琴后站起,分别向列风和索棘儿行礼,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会叨扰呢。能得到列将军与长乐郡主的青睐,是小女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索棘儿看着靖嘉琪烛火映照下,堪称完美的脸庞,心中莫名酸涩。
情敌太强大了!颜值高,说话得体,还是朵解语花。
列风带着列忠临先行回府。其他列家军弟兄自由决定,可以回家,也可以继续。
这在列家军中是个惯例。休沐时将军虽也来青楼玩耍,但玩乐有度,从未沉迷声色犬马。
翠翠早早地在倚梦楼外备好马车。一行四人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驶向将军府。
列风抱臂闭目养神。索棘儿侧头盯着列风的脸,呆呆地看。
列忠临拘谨得眼观鼻鼻观心。翠翠有一下没一下地踢踏着两条小短腿。
没人说话,车内安静得令人有几分尴尬。
这时索棘儿忽然开口说道:“夫君,你为什么天天去倚梦楼呀?”
列风眼皮不抬,依旧闭着,不言语。
索棘儿等不到回答,耸了耸肩。
就在索棘儿以为列风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列风却开口了:“你不知道?”这才睁眼看向索棘儿。
索棘儿眨眨眼,佯装不解:“我不知道呀。”
列风一副“懒得理你”,又准备重新闭眼。
索棘儿笑嘻嘻道:“莫不是怕了我,要躲我吧?”
列忠临和翠翠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顿时竖起耳朵。
列风冷哼一声:“怕你?可笑。”
索棘儿摸摸脑袋:“不是怕我,那就是喜欢靖嘉琪姑娘呗。天天要和她厮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说,早已有心上人。怎的,见到如花似玉的花魁,便将所谓心上人抛诸脑后了。”索棘儿酸溜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