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对我们家很好，但是这个城市正在经历痛苦……」

「我们为什么跌倒，先生？……因为这样才能学会站起来。」

「哥谭不能重蹈七年前弗尔古市的覆辙……哥谭需要你。」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蝙蝠侠猛地从地上跳起。

制服与披风仍然湿淋淋地滴着水，蝙蝠侠却顾不了那么多，顶着溺水和遭受袭击遗留的眩晕，他开始观察周围的事物。

眼前显然已不再是阴暗肮脏的下水道——实际上，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太明亮了，明亮到让人会后悔没带副墨镜。大功率探照灯悬挂在头顶高处，惨白刺眼的灯光将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蝙蝠侠眯起眼睛，强光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他的视线，模模糊糊地他仿佛看见无数黑色的身影在周围闪动。过了一秒钟他才注意到那是自己——无数面镜子伫立在他周边，搞得光线像弹球游戏一样杂乱无章地四处反射，而他的影子就躲藏在这些闪光的“弹珠”缝隙间。

无数面镜子倒映出无数个惨白灯光下孤冷萧索的黑暗骑士，向远处层层延伸，仿佛将完整的空间切割成无数维度碎片，划出纵横交错的通路，构筑起不可捉摸的巨大迷宫。

而探照灯背后的高处，却是光芒照不亮的角落，仿佛有一道分界线将光明与黑暗泾渭分明地分割开来。

蝙蝠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这白亮世界里所有黑暗的聚合。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不算响亮，却像是在镜面间来回冲撞，产生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错觉。

“欢迎来到‘迷宫’，蝙蝠侠。”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空间内，模糊得像是被特殊处理过，隐隐带着回声，“你在哥谭的一切所作所为，皆入猫头鹰法庭之眼。你的行动极大地破坏了哥谭脆弱的平衡，也触动了百年以来法庭统治哥谭的根基。因此现在，猫头鹰法庭将对你进行——”

“审判。”

伴随着铜钟骤响一般的声音落地，无数窸窸窣窣的细小噪音在玻璃平面间如扬尘般渐渐升起，让人联想出多足的长虫在地上爬行。蝙蝠侠抬起头，目光穿过明亮模糊的灯光帷幕，望向被隐藏起来的黑暗——黑暗之中，似乎又隐藏着许多鬼魅般的影子。

“审判？”蝙蝠侠缓慢地咀嚼着这个词语，面罩吻部在灯光照射下拉出长而尖细的影子，划过他因涂抹伪装膏体而苍白如冰的嘴唇，“你们打着掌控者的名号，在我的城市里破坏、杀戮，现在却说要审判我？”

一截黑色的锋刃在手指间一闪而过，金属截口在强光下滑过一丝寒芒。

“我拒绝你的审判！”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回声空阔，无形的震荡之中，黢黑扭曲的鬼影在镜面间闪现。

蝙蝠侠猛地矮身，头也不转地向侧后方丢出一枚蝙蝠镖，金属没入血肉的撕裂声转瞬间消弭于震耳欲聋的爆炸之中。漫天烟尘里他躲开一只巨爪，同时戴着指虎的拳头狠狠击中正前方的黑影，一时之间迷宫里吼叫声回荡不休，是人发出的还是怪物发出的已经分辨不清。但更多BTK前赴后继地冲上前去，不知疼痛，不知疲惫，仿佛录入“消灭蝙蝠侠”为最高指令的杀戮机器。

鲜血、断肢、黑色的不明组织飞上天空又落下，形成一场腥腻的诡雨，淋漓在披风与凯夫拉盔甲上。然而蝙蝠侠恍然未觉，他在咆哮，比BTK的怪嚎更加惊心动魄，他用力地挥动手臂，即便手中只有蝙蝠镖和指虎。怪物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进一步扭曲变形，它们膨胀着张牙舞爪，尖锐的长角四下横生，仿佛从最深的噩梦中奔逃而出的梦魇。

击倒第不知道多少只BTK后，蝙蝠侠抬头，看到一只庞大如小山的BTK向着他扑来。黑暗骑士猛一矮身躲开袭击，同时扯住BTK的下肢，体型笨重的怪物顿时失去平衡，惨叫着倒下去，狠狠砸在迷宫墙壁上，光滑平整的镜面顿时蔓延开细密如蛛网的裂纹，每一块碎片都倒映着眼前的混乱不堪。尖锐的破裂声像是从蝙蝠侠脑子里响起，他昏昏沉沉，疲惫不堪，污血从面罩滴下，他感到自己呼吸困难摇摇欲坠，怪物却无穷无尽，它们失去了原本的形体，化作铺天盖地的惧怖向他砸来……

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你进行审判……”

他就快要投降了……

“……审判……”

“审判你妈个鬼。”

带着笑意的粗俗喝骂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瞬间将蝙蝠侠脑海里的混乱尽数劈开，他像是刚从海难中死里逃生的人那样大口呼吸，试图用氧气驱散那些试图让他窒息而亡的恐惧。同时某种熟悉的、高电荷所造成的轻微麻痹感悄无声息地攀上他唯一裸露在外的皮肤——温柔得像是一个未竟的吻。

无数白亮发紫的电流以违反物理学的方式在周围的玻璃平面上攀爬延展，留下焦黑曲折的烧迹。细密的电流蜿蜒绵亘，活物一样缠上BTK的身躯，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BTK顿时僵直着发出惨叫，在密密匝匝的电弧之网中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一部分电流在BTK失去生机的躯体旁聚合围拢，形成一道弯曲发光的界线，仿佛一道无形屏障落于地面的唯一印记。更远一些的怪物像是被眼前的异变吓到了，它们聚集在界线之外怪叫着，蠢蠢欲动地试探，却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TM的，终于赶上了。”

蝙蝠侠仰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