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身自卖自夸,玉钦城内酒家前前后后数百来间,若醉仙居称第二,还无人敢称第一。”明明是在夸自家酒楼,但老掌柜面上却并无喜色,反倒有些怅然。
“人人叹老身命好,是天生的富贵命,靠醉仙居就能让家中三代不愁吃穿。”他顿了一下,冷笑一声,“都知如今风光无限醉仙居,可谁又知当年巷尾杨三?”
叶若忻眼眸微颤,心中暗自感叹,看来这醉仙居的老掌柜,当年也是有着艰难的创业过往。可她想不明白,这和定国公夫妇又有甚关系?
“世子妃。”她低头思量得出神,谁知那老掌柜话锋忽转,让她不免惊了一惊。
“近来,坊间常有人提起北街街尾的糖水小摊,老身忽而想起当年的自己。”老掌柜丝毫不掩饰对叶若忻的欣赏,“老身还听闻,那小摊能有今日火热,多亏世子妃相携。”
闻声,顾景烨扭头看了叶若忻一眼。
这老掌柜看着已经有了些年纪,按理来说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叶若忻没想到,他竟对这些街巷传闻也如此清楚。
既然老掌柜问起了,她也只能如实回答,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确实如此,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负手仰头,面上忧凄更甚,“当年吃不饱,穿不暖,全家老小能从城外破茅屋到玉钦城内,有了如今的生活。”
“也是得了贵人相助。”他收回视线,看向顾景烨,“要怪就怪老身当年心高气傲,这句感谢就是不愿说出口,等想明白的时候,故人却早已不在。”
叶若忻看了看老掌柜,又看了看顾景烨,脑中不断回响着老掌柜之前的话语,恍然明白了些,她迟疑了一瞬,小声开口,“您所说故人可是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
老掌柜唇边露出一抹透着苦涩的笑,微微颔首,“正是。”
“常言读书做官才是正道,再不济,做些买卖养家糊口也不差。既然都是为了自己所爱之事,那为何不能是柴米?痴恋灶间琐事,为何就是不务正业?”
老掌柜说话时唇边花须震震颤颤,两鬓白发随着徐徐凉风摇曳,眼底闪着泪光,仿若当年遭受的一切冷眼嘲笑,再次重现。
而此时此刻,那年的风雨,随着老掌柜的一言一语,相隔经年,准确无误地落在叶若忻的肩头,令人感同身受。
这股习习的凉风,让她恍惚间看到了很多熟人,无论是在过去的世界见到的,还是在现在所站的土地上……
她敛神认真道:“老掌柜,其实世上还有很多和您一样的人。”
“无论是在您熟悉的地方,还是在您无法想象的地方,有很多和您有着相似热忱的人。”叶若忻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
她顿了顿,继续道:“可灶台间的烟火,经十指缭绕唇齿的百味,本就魂牵梦绕,最是让人割舍不下。”
“至少在我看来,这些与高官厚禄无甚贵贱,更不比那些银白玉锦差。”
老掌柜转身对上叶若忻的视线,眸光闪烁,愣愣地定在原地。
他恍神了片刻,随后猛地缓过神来,拱手行礼,“世子妃在如此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老身惭愧,自叹不如。”
“倘若……老身当年能有您这般通透,那便不会留有遗憾。”老掌柜说话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还有些颤抖。话语间,泪珠悄然滚落,摇摇坠地。
“老掌柜。”叶若忻赶忙伸手搀扶,止住他的动作,“莫纠于过去,过好当下生活,这才不算辜负贵人相助。”
“当真?”上了年岁的老掌柜,此时眼底冒出的期许,仿若三岁稚童。
叶若忻:“我虽不知定国公和夫人如何想,但我相信她们所思也正是如此。”
听到这句话,顾景烨下意识地转头,视线落在不远的倩影。他只觉心头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或许是叶若忻的话起了作用,老掌柜缓缓站直,眼尾带笑地看着她,“世子妃所言,老身明白。”
“方才您这么一说,让老身想起了不少往事。当年得贵人相助的,不止老身,林家二郎也是如此。”
叶若忻:“林家二郎?”
老掌柜点了点头,“林二郎从小便寡言少语,平日就喜欢在灶间捣鼓,为此挨了不少嘲。贵人见他年纪小,又没了家,便好心把他带着回去了。”
老掌柜的描述,再结合对国公府谨仅有的那点了解,一张熟悉的面孔逐渐在眼前浮现。
叶若忻:“不会吧……”
这老掌柜所说的林家二郎,不会就是……
“不知林二郎,现下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