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泽城主府邸,一年四季、无论何时,外头的光照都无法透过地面照进去的地方。
阴冷潮湿的地下牢房最深处。
在那里,就连烛火都不曾停留。
几个时辰前,这间狭小的牢房,新来了一个人。
过矮的牢房让他身体无法站直,他只得盘起双腿坐在地上。
曲武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片漆黑的环境里,依旧睁着双眼。
在看不见的时候,人只能靠听去感受四周。
老鼠的叫声,远处牢房中锁链拖地声,里头那位许是被拔去舌头,只能咿咿呀呀的叫唤着。
对了,空气中还能嗅到血的腐败之气,还有人的混浊之味。
这里是连狱卒都不愿久呆之地,狱卒提着灯笼顺着廊道往外头走去,厚重的铁门合闭,里头的人根本无法推开。
曲武在想,自己方才为何如此冲动,以至于放下来时目的。
也罢..他闭上双眼,开始调息凝神。
“吱呀——”
外头的铁门被推开,叶惊秋和师兄一同往里头走去。
一进牢房就被里头的恶臭熏得连连作呕,叶惊秋顺了顺呼吸,低声唤着:“曲大哥...”
“曲武。”
四下无人应答,她挪着步子往里头一间间寻去,师兄举着火折子跟在她的身边,警惕得看着周围。
没一会,两人便走到狱牢最深处,瞧见里头,席地而坐紧闭双目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曲武。
“曲大哥,此地危险,快随我出去。”叶惊秋利索地解开牢门上缠绕数圈的锁链,走到曲武眼前。
曲武带着满脸诧异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瘦弱矮小的黑衣女子。
“还愣着作什么。”叶惊秋招呼着呆愣的曲武,“快点走吧。”
好在骆勒尚未对他下手,不然,仅凭叶惊秋与礼莳舒二人,怕是很难将这么一个大活人顺利带出去。
曲武躬着身子从牢门钻出,对着叶惊秋拱手道:“多谢。”
他还想再询问两句,被叶惊秋打断:“这些待会再说,我方才得知,骆勒此人乃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眼下跑路要紧。”
“师妹,快。”礼莳舒忽的额角一跳,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人急步自廊道穿行而过,刚一踏出铁门,城主府的侍卫们带着刀围了上来。
“诸位,今日都走不得。”
侍卫们纷纷让开路,骆勒背着手,走了过来,看着叶惊秋三人,狞笑着。
叶惊秋手握剑柄,从身后拔剑而出,神色从容道:“能不能走,也得试上一试,才能知道。”
“师兄。”
礼莳舒闻言,拔出腰间的佩剑,背靠着自家小师妹。
二人巡视周围,视线中出现苏倩的身影,门外望风的苏倩此刻被骆勒揽在身旁。
见骆勒没有为难苏倩,叶惊秋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原先打算带苏倩一同逃出去。
眼下情形,自己能否顺利逃脱,还未可知。
曲武眉眼的疤痕皱在一处,待看清苏倩的模样,瞬间勃然大怒,目露凶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
苏倩瑟缩在骆勒身后,黯然失神,怯怯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没想到叶惊秋要救的人,会是自己的兄长,自己与兄长已是多年未见。
“我来取骆勒性命。”曲武垂眼看着苏倩,直接了当地说道,“还有你。”
话音刚落,骆勒带着苏倩后退几步,周围的几名侍卫上前护住自家主子。
兄妹?
叶惊秋刚从对话中得知曲武与苏倩二人是兄妹,她认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曲武。
也不像啊?
感受到曲武毫不遮掩的杀意,叶惊秋有些发愣,她讷言。
“曲大哥...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
“若是没有苏姑娘的帮助,我们都找不到地牢钥匙。”她立刻解释道。
骆勒做的恶事,何必牵连一位女子,她也是受害者。
曲武透过人群,怒视着躲在骆勒身后之人,咬牙道:“苏倩,身为燕国人,贪图利益,委身于辽人,你可对得起自己的父亲?”
苏倩按下骆勒阻拦的手,从他身后走出来,像是不甘,她愤愤道:“苏武,为救母亲性命,我不后悔。”
曲武原叫苏武,是苏倩同母异父的妹妹,生父死后,他随着母亲改嫁给苏父,一同改了姓。
后来苏倩出生,全家将其视若珍宝。
苏倩与兄长一起随着父亲习武,她只知晓兄长的生亲与她的父亲不是同一个,却不知他原姓曲。
这也难怪,曲武从未同苏倩提起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让叶惊秋没想到的是,今夜帮助过自己的两个,竟然是兄妹。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先前曲武在宴会中出手并非偶然,是那人不识相地拿着他妹妹开了玩笑,因而愤怒,一时冲动,便动了手。
这真是...叶惊秋在边上摇头苦笑一声。
背后的礼莳舒忽然开口问道:“在下也有一个问,烦情苏姑娘解惑。”
“在下有一至交好友,名唤李律,苏姑娘可认得此人?”
此话一出,除却礼莳舒和场上的侍卫,其余四人脸上皆变了神色。
啊?
叶惊秋心中愕然,侧头看向一脸认真的师兄,眨巴着眼扭头转向苏倩。
这么巧?
苏倩呼吸一滞,张了张口,试图在喉间挤出一个字,瞥见眼前骆勒森寒的面色,憋出一阵咳嗽。
“咳..咳..”她用手捂住口鼻,胸口止不住地起伏。
骆勒扶着苏倩的身子,瞧见她指尖溢出的黑血,眼里有片刻慌乱。
他阖眼长舒一口气,转身眼里布满血丝,掌心使出十分力道,将手里的刀对着礼莳舒方向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