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肖泽的描述,沈鸢头皮发麻。
裹着粗糙铁片的苔杖打在身上,想象一下也会感觉到疼,更何况是五十棍。
“那他的屁股不得烂了。”春玉靠在沈鸢耳边,小声嘟囔道。
肖泽听力过人,当即回道:“当然没烂,翊周那体格哪是常人,只是看起来像烂了。”
清乐坊巷道内,靠里一处院子。
水井旁,盆中黑色衣物上沾了大片血液等混合物。
谢芸将打上来的井水倒进盆中,透明的水一冲下,当即变了个颜色,像是烂掉的黄番茄。
傅翊周只着白色里衫,衣带系得不牢,黑色长裤,墨发高束似马尾,没有像往常那样圈起。
“傅大哥,你在里面好好休息,就别到处走动了。”谢芸拧着衣衫上的血污,一盆盆冷水冲淡了血渍。
傅翊周左手扶着腰,慢慢踱步到院子里,走到井边,“这衣裳我自己洗也可以。”
谢芸手肘挠了挠脸颊发痒的地方,手上的活不停。
她笑了笑,“傅大哥你以后还是别洗衣服了,我将才看见被你丢掉的那件衣裳了,新鲜的血渍是不能用热水洗的。”
“这是为何?”傅翊周挑眉问。
后腰的伤化脓出血,每次都是白色脓液浑着血一起流出。他也是突发奇想,烧了热水,将脏衣服扔了下去。
结果血渍干涸,完全凝固在上面了,再也祛不掉了。
谢芸摇头,侧着抬起头,“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染了新鲜血液的衣裳要用冷水洗,但是干了血渍却要用热水浸泡,再用皂角搓洗。”
傅翊周撑在一边的大树上,“洗个衣服还有这么多学问在里面。”
“洗衣服能有什么学问,这是我该做的,为傅大哥洗多少衣服我都愿意。”谢芸笑得甜,手上也更有劲。
傅翊周只笑了下,然后面无表情。
“我不需要人给我洗衣服,盆里的就放在那,一会让肖泽来洗,你回家去吧。”
谢芸知道他总是拒绝自己,但是她执意要做的话,他也不会特意去阻拦。
“傅大哥,他们抓走我,但是我并没有说出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为什么他们也能找到你啊?”
绿色树荫扫下,挡去傅翊周的眼睛。
养伤的这几天,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大致清楚了。
是两件事混杂在了一起。
宫里对长公主府有猜忌,长公主府将计就计,借被行刺,倒逼宫里撤掉对长公主府的监察。
至于刺客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宫里和长公主都需要一个交代。
而他就是那个交代。
但为什么是他,傅翊周猜到这背后有宁殊的手笔在。
“从官府锁定你们家那条巷道,到挨个调查。他们能看出来所闻之人的异常。”
傅翊周动了动右手,手腕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割伤。
“什么?”谢芸抬起头,望向不远处大树下的傅翊周。“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是我脸上有字不成,让他们知道是我家收留了你?”
谢芸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官府的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上了年纪的判官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傅翊周深深叹了一口气,“一般人脸上那种试图掩饰的表情藏不住。就算藏住了,在心理被完全击溃后,该藏的也都会露陷。”
他审了那么多人,就算有人撒谎,最后无一不是都说了实话。
“所以他们才会饿着我,不给我饭吃。”谢芸眼中有一丝恐惧。
傅翊周重重咳嗽了声,然后点头。
不给吃饭是最轻的,但也最煎熬的惩罚。
镇抚司大狱也不给犯人提供饭食,平日里都是犯人家眷往来。有些没有家人的,干脆就饿死在了牢里。
傅翊周长睫敛下,陷入沉思。
通过谢芸找上了他的人,必定对他进行了调查。
况且要抓他的人,是先画了靶子,后射的箭。
马车进入胡同,虽然她从未来过傅翊周的住处,但沈鸢总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而且她又揪心了一路。
车夫在肖泽的指示下,将马车停在一处院门前,门上还挂着端午节时的艾草,不过艾草已经晒干变黄。
肖泽先下车,脸上带笑,推门进去,但一看到了谢芸也在,笑着的嘴角顿时降下。
还不及通知,他身后的沈鸢便也跟了过来,看到了晾衣绳边的两人。
傅翊周正背对着他们,手里和谢芸拧着同一件衣裳。
沈鸢的笑脸愣了一瞬,但很快恢复。
她轻轻喊了一声:“小十,是我。”
傅翊周后背一僵,还未侧过头,沈鸢就已经跑到了他身边。
她仰脸看他,笑眼里略带泪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