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雁,放下吧。你查到了真相,手刃了仇人又能如何?能救回你的爹娘吗?”
“你的性子太烈,又在幼时遭祸,便生出了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我本应另寻个心法助你改改性子,但却只有迷神引能压制你体内的毒。此内功属诡谲一脉,太难驾驭,稍有不慎便会助长你的戾气,伤及自身。琥珀刀乃古旧之物,虽算不上有凶神附体,但多少会携带一些阴森鬼气,乱你心智。你携此二物在身,可千万不要被执念所控,走火入魔啊。”
释灵蕴为一点执念,沉溺痛苦这么多年,最后发现是一场空。那我呢,我会变成这样吗?这样追查下去,真的值得吗?
可我已行至此处,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怎么能放弃?凭什么他们借刀杀人,做尽天下不仁不义之事,还能风流快活、安枕无忧呢?
脑内的念头愈加繁杂,不同的声音互相冲撞。林絮逐渐感到心火上涌、头痛欲裂,额前沁出豆大的汗珠,背后的衣服也湿透了。
她双手一翻,运功控制丹田内翻涌的气海,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贺兰绪提着食盒缓缓走近,见她眉头紧锁,汗如雨下,不禁担忧道:“你怎么了?”
林絮本就心绪不稳、难以自控,被他一惊,内息入了岔道,双腿突然一阵剧痛,整个人猛地往地下翻去。贺兰绪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忘了手里提着的食盒。
混乱间,他被林絮的腰一撞,右手一麻,食盒飞了出去,两个人双双摔在了屋檐上。
食盒摔到地上,砸出了一声巨响,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贺兰绪听到客栈内隐隐有骂声传来,还有人打开窗户,想要找寻罪魁祸首。
他慌乱起来,心里想着下楼向客人致歉,手上却又不敢随意放开她。此时两人姿势暧昧,若被人发现,对二人声誉皆有影响。
贺兰绪不知如何反应,手忙脚乱间,下意识选择遮住林絮的脸,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压。
林絮疼得头晕目眩,全部心思都放在双腿上,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恍惚间,她闻到了一缕清幽的沉香,像是娘亲平常惯用的。此香清心静气,竟有一丝缓解疼痛的功效,她不由抓着贺兰绪的衣襟,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察觉到她的动作,贺兰绪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是昏迷了吗?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我这样抱着她,她会不会……
随着内息平静下来,林絮的意识渐渐回笼。她动了动双腿,感受到力气回到身体后,慢慢撑起身,突然发现贺兰绪正躺在她身下,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霎时,林絮脑海中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定了定神,从他身上坐起,低声道:“抱歉,方才我内息走岔了,没伤着你吧?”
“没,没有,你没事就好。”贺兰绪慌忙站起,指了指下面摔烂了的食盒,“那我先下楼了,你……你一个人小心些。”
看到贺兰绪慌乱离开的背影,林絮闻了闻指尖残留的香气,轻轻笑了起来。
*
厢房内,明昭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林絮推门入内,看到这一幕,淡淡的疑虑浮上心头:掌柜说她戌时前后回来的,可按昭昭的脾性,在城内玩到天明亦不稀奇,当真是自己跑回来的吗?
思及至此,她转身关紧门窗,从锦袋中翻出四个木盒,将里面的香粉混合,倒进桌上的香炉里。
片刻后,袅袅白烟从香炉中升起,在空中汇成条条白纱,翻转游离。
林絮坐到她身旁,轻声问道:“你离开戏台后,去哪儿了?”
明昭紧锁眉头,断断续续道:“我,我买了很多好吃的……看到了金佑安,还有,还有禧儿姐姐,她跟无忧门的人在一起……是,就是上次那个人……”
听到这里,林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他长什么样?你认识他?”
三日忘和回灵香在明昭的体内互相冲撞,她双眼紧闭,痛苦地摇着头,断断续续道:“他,他……”
刹那间,一粒白色的药丸破窗而入,直直飞进明昭的口中。她一吞咽,头向左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林絮飞起一掌击开窗户,拔刀冲了出去。
琥珀刀法始于黄帝时期,力道强劲,招式凌厉,主大开大合之象。林絮取迷神引与之配合,在狂放中添入了一丝机敏,再加上‘艳鬼’飘忽灵动的身法,全力施展之下,竟打得那人险无还手之力。
黑袍人心知在刀法一路上难以与她抗衡,便抛剑弃刀,纯以拳脚功夫与之对抗。他勾起五指,每一招皆猛击林絮要穴,招式狠辣,纯是不顾性命的无赖打法。
林絮每出一刀,他都能以意想不到的招式接之,再予以反击,有时是挥拳,有时是掌攻,有时又是夹杂了其他武学的招数。
林絮见他频繁转换武功招式,整体毫无章法,便将内劲集中于一点,欲以力道取胜。
可惜此人内力深厚,又善于防守,她短时间内难以攻破,同时又被他变幻莫测的招式所扰,来回几十招后,被他一掌打中肩头,摔出了几米外。
那人看她中掌后,迅速封穴凝气,阻止毒素蔓延,不禁大笑赞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气魄,当真是奇才。”
她冷笑一声,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嘲讽道:“林某不才,比不得无忧门主,不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老谋深算、心智无双,把江湖和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人物,却成日以黑袍示人,隐于门派之后,当真是屈才了。”
“你不是想要它么?”林絮起身,横刀在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来,杀了我,它就是你的了。”
琥珀刀浸了鲜血后,泛出盈盈金光,月夜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真是一把美丽又危险的刀啊。
他摆了摆手,笑道:“你误会了。我来此是想告诉你,真正给谢府引祸的是西域的那样东西。此物名为‘梵花铃’,服之可使人长生不老。宫里,有人需要那玩意儿给自己续命,于是隔几年便遣齐天彪去西域交易。可惜后来被你娘发现了,他便命我先下手为强,顺道铲除了君子堂。”
“你若要寻仇,应当去找他。我虽参与了当年之战,但也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林絮闻言,怒极反笑:“你杀了我母亲,还想诱我与你合作,替你除掉心腹大患?”
那人微微一怔,朗声大笑起来,直言道:“你知道的,以你如今的功力,与我相斗,最好的结果便是同归于尽。我俩身死之后,那人就真的高枕无忧了。真相从此埋入地下,你甘心么?”
“好,我答应你。”说完,林絮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
那黑袍人看着她的背影,又生一计,懒懒道:“等等。”
“你还想干什么?”
“你若真心对待贺兰绪,就离他远一点。他与你在一起,早晚会因你而死。”
林絮眉头一皱,回身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那人低声一笑,说道:“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