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涯未曾意料到图雅说话如此直白,被她的言语冲击得一愣,“在下……”
“别在下了,你只说,愿不愿意?”图雅眉头微蹙,急急打断道。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燕无涯脸上的笑容渐收,缓缓将手抽出来,顿了顿后说道:“图雅姑娘,在下年过三十,早已婚配了。”
“什么?”贺兰绪一惊,破口而出道,“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图雅听到这话,神色立时僵住,沉默一会说道:“这是你为了拒绝我找的借口?你要是不喜欢我,大可直言,不必编这些假话。”
“非也。”燕无涯笑了笑,朝贺兰绪点点头,“只不过,发妻因病……早早亡故了,我便不想再提。”
此话一出,堂内的气氛忽地一沉。
图雅正想开口道歉,却见燕无涯神色一变,复又回归了起初那副随意洒脱的样子:“不过……图雅姑娘与贺兰年纪相仿,又同在一帮,相处甚欢。我见你们俩倒是相配得很,何不拜堂成亲,就此共度一生?”
贺兰绪一听,立马放下手中的刀具,正色道:“燕兄,你明知我......”
不料还没等贺兰绪说完,图雅眉毛一竖,脸瞬间气得通红,起身叉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喜欢我,又怕我缠着你,便随意将我与别人凑对吗?”
“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乱打鸳鸯谱?”
“哈哈哈,那是棒打鸳鸯和瞎点鸳鸯谱!”赤那被她逗得一笑,险些将嘴里的饭菜喷出,“多读点书吧你!”
图雅神色一凛,气冲冲地走过去,“啪”地在他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哼,我不管。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就行了?你一个行脚商,装什么读书人呢?”
“哎哟!”赤那捂着疼痛的后脑勺,小声嘀咕道,“燕公子你拒绝她是对的,此女乃是悍妻啊,悍妻!”
“开个玩笑嘛,”燕无涯见状,立时敛了神色,“图雅姑娘别生气,在下向你道歉就是了。”
“谁要你的道歉……”
“对,她要的是你娶她。”
“赤那,你要是不想要这张嘴,我可以找把剪刀帮你剪了。”
……
欢声笑语间,一轮圆月缓缓升上高空。同一片月夜下,京城的尚书第在一阵哄闹过后,复又沉寂下来,只有些许的私语声在夜里悄悄传起。
林絮将二人送走后,进屋支开窗子,听到一阵隐隐的说话声传来,是那对夫妇还未走远:
只听苏延槐嘿嘿一笑,讨好道:“夫人,这都十几天了,你就消消气吧。”
“消什么气?”薛容的嗓门很大,“我就知道你动不动跑吉州去,准没好事。”
“吉州百姓没咱们这儿的人富裕,又天性狡猾,想法设法地避开朝廷的租税,因此地方的赋税征收总出问题。我身为户部尚书,能不多去那儿看看么?”
“对!你可有道理了,是不是还想说若不是陛下差遣,自己才不会去吉州,也不能被那寡妇勾引,最后更是生不下这个孩子呢!”薛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苏延槐一顿,讪讪道:“青儿已经疯了,咱们除了苏泽,也没有其余的子嗣了。盈盈既然上了门,你就把她当成我们自己的女儿,不是正好么?”
此话一出,薛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以林絮的耳力听来,还带出了几道闷闷的捶打声。
她的声音尖细,隐隐带了哭腔:“你这个杀千刀的……良心……野狗吃了吗!……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说不要就……”
林絮立在窗边默默听了一会,待说话声彻底消失后,轻轻关上了木窗。
她以苏盈的身份在尚书第待了十余天。
苏延槐是当朝户部尚书,夫人薛容是他的表妹。二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少时便结为了夫妻。然而,这也并不耽误苏延槐奉命出使吉州时,偷偷与其他女人生了孩子。
“苏盈是谁?”她将户籍文书展开,盯着最右侧的名字,疑惑道。
“她是苏延槐与吉州寡妇所生的女儿。苏夫人生性善妒,又与苏延槐少年结发,自是不许他再纳妾的。苏盈和其母的存在一旦为她所知,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你以苏盈的身份进宫,一来可以掩人耳目,消除苏夫人的疑心,让苏延槐和那母女俩喘一口气。二来,户部尚书之女的身份能护你周全,即便为我施药犯了魏澜忌讳,他也不会轻易动你。”
朱明熙这样做,说明苏延槐已经是他的人。除了户部尚书,他还在朝廷埋了多少人?在魏澜的威权之下,他竟也暗中结成了自己的党羽,此人果真心机深重。
还有,他说的大礼......又是什么?
一旁的侍女见林絮面色沉重,以为她被二人的话伤了心,好心劝解道:“三小姐,夫人只是失了孩子,伤心欲绝,看到你会更难过罢了。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三小姐可不要伤心,自寻烦恼呀。”
林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声问道:“青儿......就是二小姐吗?”
侍女点点头,忧伤道:“二小姐曾经走失过一次,回来后人便疯了,怎么治都治不好,现在还在西厢房关着呢。”
“走失?”林絮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心中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是呀,外面都传,传她被......”说到此处,侍女的脸色一白,刻意压低了声音,“后来夫人找老婆婆瞧了瞧,人虽是没事,但......外人可不这么想,二小姐这清白的名声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后面这句话,林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沉吟片刻道:“除了平日里疯癫无状,二小姐可有对什么事物有特别剧烈的反应?或是说过什么话?”
侍女一愣,挠着头回忆许久后,忽地灵光一现,拍手道:“她好像很怕树。”
“树?”
“对。”侍女笃定地点点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见说了出来,“二小姐回来后,先是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根木头似的。后来,太医给灌了药后,她就又哭又笑,还唱起了奇怪的歌。”
“我们大家都不明白那首歌说了什么,只知道听着很诡异,却也莫名得吸引人。后来,她又变了,嘴里念叨着什么花什么林的,还动不动就手舞足蹈起来。”
侍女说到此处,顿了顿,低声道:“老爷夫人以为她想种一大片花林,便花重金将京城里最漂亮的几棵玉兰花树移到了府中。谁知二小姐看到这些后,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那时,大家才明白过来,二小姐怕的是树。”
林絮听完这些话,眉头渐渐松开,喃喃道:“花......林,花林?二小姐为什么会怕一棵树呢?”
忽地,她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花林......花铃,难道苏青曾经见过梵花铃?
想到这里,林絮的心“砰砰”直跳,只想立马飞去西厢房,抓住苏青问个究竟。
可是今晚前去,必定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了稳心神,对侍女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