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就是秋娘的女儿,曲揽月。”
话音刚落,四周忽地一静,气氛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见他低头不语的样子,曲揽月眼里笑出了泪,撩起头发,轻声哼唱着:“江水来潮,秋叶作信。一念相思高楼倚。盈盈月色欲遮春,屏山半掩双飞燕。绮席生香,红帐......”
“你别唱了。”曲临江闭了闭眼,呵斥道。
“怎么?烟花柳巷之乐,污了曲盟主的耳朵了?”她讽刺一笑,眸中泪花闪烁,“你知不知道,我娘临死之时,还在哼这首词。”
“她是相思楼炙手可热的花魁,才貌双全、日进斗金,却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凄苦半生。曲临江,这么多年,你心里不曾愧疚过吗?”
曲临江默默听着她的话语,双手越握越紧,腰间的铁链抖动起来,当啷直响。
他闭上眼睛,像是再也不愿见到她似的,缓缓道:“无忧门如今怎么样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曲揽月干脆回道。
“那个门主剥了采芹的脸,混入十二君子当中,又在君子堂覆灭后,把它戴到了我的脸上。”曲临江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与朝廷合力围剿君子堂,为的就是我手里的剑谱——太极心剑。此人心思狠毒,不死不休,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残害武林中人。”
“太极心剑乃第一神剑,可破天下所有功法,不是他这种卑劣无情之人可以得到的。我把它交给了张道音,你去找……”
“你觉得你有情有义吗?”曲揽月打断了他的话。
她轻叹了一口气,后退三步,站得离牢门远了些:“曲盟主真是大义啊,身陷囹圄还不忘他人安危。你心里装了一整个江湖,却不曾怜悯过一个与你许下盟誓的女子。”
“你的太极天道,你的平等江湖,不包括自己的妻子吗?”曲揽月已经尽力去撼动他的心,却依旧得不到一丝回应。
她有些累了。
“那个门主已经死了,他的无忧门也撑不了多久。”曲揽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李鹤行当年背叛了你们,孟亦非与他同归于尽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吵嚷:
“你们怎么当差的!那贼人大闹大理寺,你们就在这儿干杵着听热闹?还不赶紧差人巡查,看看牢里溜进了什么人没有?”
“大人,我们看得紧着呢,没人进来。”
“我不管,快带人进去看看!”
曲临江一听,眉头皱起,快速说道:“无论如何,你去找张道音,她会……都能帮到你。”
“她在哪儿?”
“山水尽头,云雾深处,便是她之居所。”
“......”曲揽月闻言,不由气结,“你就不能说清楚点?她到底在哪儿?”
就在这时,通道口传来一声惊呼:“这些人怎么了?”
曲临江听到这声,急急朝前走去,却被锁链牢牢固定在了原地:“我只知道这些,你快走吧!”
这是最后一面,最后一眼了……
曲揽月狠狠一跺脚,匆匆回头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巍峨的皇城在夜色里静静矗立,投下庞如巨兽的阴影,缓慢吞噬着京师所有的屋宇。
林絮在黑暗中疾行。冷风呼呼而过,将她身上半湿的衣衫吹干了。
这次,她精准找到了东宫的位置,飞檐走壁,翻墙入宫,“嘭”地一脚踢开了朱明熙的殿门。
朱明熙还未出声,便见眼前金光一闪,一柄刀已指在了他的喉间。
元福刚从殿后端了汤药走近,看到这一幕,顷刻间便飘到了她面前:“你这个!”
“嘘——”林絮抬头对他一笑,“你要是再喊,太子殿下私藏刺客的罪名可就逃不了了。”
朱明熙听着远处的喧闹声,皱了皱眉,沉声道:“元福,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随后,他“噗”地吹灭了蜡烛。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余数片月光从窗缝中漏出,安然落在泛着金色的琥珀刀上。
一点金光,亮得他几乎炫目。
朱明熙移开眼,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皱眉道:“你饮酒了?还去外面发了场酒疯?”
林絮没有答话,只轻轻喘着气。她脸颊通红,两侧碎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贴在鬓边。
固执地拿刀指着他。
朱明熙往后微仰了仰,见她毫无反应,从容不迫地拾起软枕,往边上一靠:“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就是你说的大礼,对么?”她声音微哑,带着江南独有的浓郁水气。
朱明熙怔了怔,随即舒展眉头,道:“你已经知道了。”
他垂下眼,慢慢抚平袖上的褶皱,低声道:“他那帮手下抓错了人,不长眼地将户部尚书的独女都拐了去。苏延槐位高权重,一旦揪着此事不放,将会牵扯出更多麻烦。魏相怕事情闹大,才命人将她又找了回来。”
“对,她尚且还可保下一命,而像兰儿,像我们这样的人,便只有被灭门的下场。”林絮长呼了一口气,恨恨道。
她眼里怒火燎原,手中金刀铮铮作响,携着无数枉死者的悲恨而来。
朱明熙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她,目色沉沉。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当年,除了魏澜和无忧门,是否还有一家后起之秀,参与了那次计划?”
听到这话,朱明熙眉头皱起,沉默许久后,微微点了点头。
林絮眼里噙了泪,随即释怀地笑了,喃喃道:“好,好!”
“噌”地一声,她收刀入鞘。
“我既要入宫,便也用不到这刀了。我将它放在你这里,算是我予你的承诺。”林絮单手握刀,往前一伸,“太子殿下敢接吗?”
古老的符文躺在茶色宝石上,流光溢彩,在月光的照耀下竟像流动的绸缎一般。
朱明熙光是看了它一眼,便觉得尘封多年的身体都沸腾了起来。然而在轻微的试探过后,他缩回手,轻叹了一声:“本宫染病多年,寒气入骨,拿不起这刀。”
他侧头,朝外低喝了一声:“元福,你将它放到内殿的兰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