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不法行业的豪亨巨贾们在选择根据地的思路上出奇相似,安身保命永远居于首位,以堂吉诃德的火力和成员规模,正面进攻怕是不大容易。
过了一会儿,颠簸土路被平稳的石板路取代,一座巍峨的城堡随即在你眼前展开。
马车一路跑进中庭,在这料峭寒冬依然有鲜花草木繁茂盛放,阿尔伯特得意地介绍它们是来自哪处不凡之地的哪个神奇品种,并在下车后亲手折下一朵含苞的小花别在你的发辫上。
你猜他的忍耐应该也快到头了。
先一步抵达的随从和幼仆为你们撑起伞,阿尔伯特搂着你的肩膀走进室内,为你描绘一只金丝雀将会拥有的幸福生活,仿佛你就是这座城堡唯一等待的女主人。
绝口不提你的“前辈”们何去何从,他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谈兴正浓时,不解风情的通话不请自来,城堡里的仆从捧着电话快步赶来,你看到那只电话虫少见的穿金戴银,一时觉得眼熟极了。
对方显然是不容阿尔伯特忽视的存在,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嘱咐随从带你四处逛逛,把这里当成家一样,而后便接起电话,匆匆离开。
你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青年,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率先走出去。
阿尔伯特能够放心让你随意出入的都是“安全”之所,不值得深究探索,但身为暗杀者,你的视角总是有别于常人。
精打细算地从操控自身的『气』里分流出一部分,张开范围有限的『圆』,你一边四处闲逛,一边在脑海里勾画这座城堡结构图。
没有名字的青年一言不发,连带另外四条小尾巴也大气都不敢出。
走到一处建有喷泉的庭院里时你歇了歇脚,毕竟这是你没有睡觉的第四天。
喷泉里的活水已经结了冰,还没有四周奇形怪状的石雕具有观赏性。
那些雕塑全都年代久远,称为“古董”也不为过,形象丰富,材质各异,风格迥然,每一尊都能在地上地下的交易市场里卖出好价钱,更是会让沉于此道的学者们走不动路。
但在这个地方,它们只是装饰,主人家可能一年都想不起来欣赏一次。
这一路你一直观察着青年,注意到他的目光刻意地避开雕塑中的某一尊。
那尊石像高大质朴,相较其他更为古老,似乎诞生于人类尚处蛮荒的时代,工艺十分粗糙,岁月侵蚀也尤为严重,已经难以辨认其形。
『圆』的范围里没有其他人,你走到石像旁,向青年问道:“你认得它?”
青年没有否认,诚实地回道:“它是神明的塑身。”
“哦?什么神?哪里的神?”
青年摇了摇头:“……它曾在小姐来的地方。”
你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复而笑道:“看来就连神明也自身难保。”
青年再次沉默起来。
几天前举办拍卖会的岛屿,青年便是其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原住民,还未长大就遭逢大难,亲族离散、失去故土、沦为玩物,连顶礼膜拜的神明都被人搬回家里装点庭院。
阿尔伯特做尽一切,居然还敢把青年视为左膀右臂、心腹要员,你几乎要对他肃然起敬。
他和多弗朗明哥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你拍了拍神像凹凸不平的表面,沾上满手沙砾碎石,你皱起眉,向青年伸出手。
青年抽出手绢,弯腰捧着你的手掌悉心擦拭起来。
你无聊地用另一只手卷起他的头发把玩,唇齿不动地细语道:“今晚想办法支开你的主人,别让他待在我面前,我还需要向外打一通电话。”
青年低垂眼帘,直到擦去你掌中最后一粒沙子时才低声回道:“我只能中断无线电干扰半分钟。”
你轻笑一声:“那就足够了。”
当天夜里,阿尔伯特果然敲响你的房门。
明明已经急不可耐,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走起流程,从鲜花与礼物开始,顶着随从与幼仆们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说起肉麻情话。
“我找到了最适合你的礼物,是什么东西?很遗憾,我的宝贝,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你配合地露出一脸期待,实际上只希望他快点滚蛋,你还需要长时间的『绝』来恢复精力。
今夜还不是游乐时间。
你的愿望很快实现,又有人敲响房门,随从走到门边询问,而后走回来,附在阿尔伯特耳边低语,阿尔伯特的脸色瞬间沉如锅底。
他开始觉得今天诸事不顺,或许不宜情丨爱。
匆匆说着抱歉的谢幕语,阿尔伯特趁兴而来、败兴而去,青年落后他半步,在他转身时飞快地把什么东西扔到角落,背手在后比了一个数字。
当他们彻底离开『圆』的范围后,你让孩子们堵在门口,捡起青年扔下的东西,是一只幼小的电话虫,一个微型话筒,和一副怀表。
你就地坐下,组装好电话虫,盯着怀表上的指针转动。
到了约定时间,你拨出电话,同时开始计时。
电话虫在下一秒戴上墨镜,披上粉羽大衣,你在多弗朗明哥开口之前飞快地说:“你们已经找准航向了吧?这边有点意外,我要提前动手了。就这样,让柯拉松接电话。”
对面一阵推搡和嘈杂,隐约听到多弗朗明哥骂了一声,而后电话虫身上的墨镜大衣都换了颜色和款式,脸上还浮现出惟妙惟肖的油彩。
沉默顺着话筒传来,连呼吸和心跳都无声无息,指针也走向倒计时。
你本想对柯拉松道点衷肠、诉点苦,让他即使离开你也要时时刻刻记挂在心。
接着你发现这是你对付阿尔伯特的手段,柯拉松自然也中过招,但如今你却不想再对他故技重施。
最后你只是轻快地说:“我很好哦,柯拉松,不必为我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咔”的一声,倒计时结束,通讯断开了。
余韵悠长,你和电话虫一起闭上眼,在这四天中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