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直接一刀杀了宿远封,可是若直接杀,一来不符合他自幼所接受的教育理念,若做趁人之危之事,他与恶匪何异。
二来宿远封身为裴明辞的丈夫,是裴明辞同意带他同行,若贸然动手,裴明辞必然不好交代。
可若是不杀,想起那些因他而蒙难的兄弟,想起兄弟们母亲长辈们泪眼悲痛却并不谴责他一句。
心中愧疚愈发汹涌,几乎将他淹没。
两相权衡,他只能看着眼前之人被折腾,以此来宣泄心中的郁闷。
姚濯平手持酒壶,向裴明辞递过酒壶,道:“裴小姐,尝尝我们东周的酒,烈得很。”
裴明辞微微挑眉,细长的睫毛若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没有立刻回应。
小翠一直候在裴明辞身旁,见此,双手递上一只精美的白玉杯。
裴明辞接过杯子,才手轻抬,示意斟酒,淡声道:“少许即可。”
姚濯平依言倾斜酒壶。
那酒液若一道,金色的细线,汩汩流入白玉杯中。
不多时,竟将这一杯都倒满了,酒液微微荡漾,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裴明辞微微仰头,轻抿一口。
酒水入喉,辛辣之感瞬间在舌尖散开。
烈酒的劲道是真大,不多时,便让她冷白的面庞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恰似万物萧瑟的寒冬腊月一枝春日桃花竟傲然破雪而出,灼灼盛开。
极为罕见的。
姚濯平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只觉此刻裴明辞模样新奇无比,
见裴明辞只尝了一口,哪肯罢休,他起哄:“裴小姐,全喝了,全喝了,这才够痛快!”
叶隼恪在旁瞧见,不禁皱了皱眉,劝道:“这东周的酒太烈了,喝一点点就行。”
可姚濯平似被酒劲冲昏了头脑,仍不依不饶地继续起哄。
裴明辞神色淡淡,睨他一眼,极为慵懒又极具压迫感,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冷傲。
那被烈酒润泽过的薄唇间,轻轻逸出两字:“聒噪。”
姚濯平身形一顿。
只觉心口仿若遭一记重锤,心脏骤然收紧。
一阵从未有过的感觉传遍全身,那冲击直捣天灵,令他瞬间恍惚。
他再次笑嘻嘻地又给裴明辞满上酒,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柔和“喝点儿酒,暖身子,为你好。”
醉意朦胧的的眼神里透着几分讨好,几分亲昵。
叶隼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与姚濯平熟识。
平日里姚濯平也是个洒脱随性之人,可姚濯平论家世到底是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
除了长辈还没人敢驳他面子。
如今被人呵斥居然还能再次扬起笑脸,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想来,定是这酒意上头了。
姚濯平与裴明辞相处时日渐多,他发觉裴明辞全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般端庄贤淑,反而言辞犀利,说话直戳要害,毫无情面可讲。
然而,姚濯平却未感冒犯,
他倒觉得这般真性情很好。
总好过太善良,被别人欺负了。
裴明辞能如此毫无保留地展露本真,想必是在长久的相处中,已将他视作推心置腹的知己。
思及过往,二人缘分着实匪浅。
命运的红线有灵,早在不经意间,便相互交错、紧紧缠绕。
曾几何时,他深陷绝境,是裴明辞不顾生死出手搭救,而后,裴明辞身陷险境,他倾力回援。
他与裴明辞之间,一桩桩、一件件事错综复杂,难解难分。
况且,他还知晓裴明辞那隐匿于岁月的过往。
这份隐秘的知悉,恰似命运额外赋予的羁绊,让他们之间的牵连愈发深切。
如今二人又将携手共图大业。
前方征途,迷雾蔽日,险象环生,命运的纠葛早已千丝万缕。
他们被命运的死死拴在了一起,于岁月的罅隙间,根须交错,茎叶缠绕,难解难分。
恰似天定的命数,再无分离之可能。
姚濯平盘腿坐在篝火旁,他这般想着,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感,看向静坐一旁的裴明辞。
火光映照在她脸上,为她面容添了几分暖意,不再让人感觉那般遥不可及。
眉似秋霜含烟,双眸深邃,幽黑似无尽夜空,寒星闪烁,脖颈线条优美流畅,从下颌蜿蜒至肩头。
幽微的暗香,悄然萦绕,被烈酒的馥郁气息一烘,竟无端生出几分勾魂摄魄的韵致。
姚濯平鼻翼轻动,刹那间,便敏锐捕捉到这股香气的来处——正是身旁的裴明辞。
体香,是一场隐秘而旖旎的私藏。
香汤沐身、熏香染衣,长此以往,香气渗进肌理与衣物纤维,藏着一人的情思与心思,旁人贸然窥探近乎僭越 。
这般念头闪过,姚濯平才恍然惊觉,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逾矩。
许是那熊熊燃烧的篝火,烘烤得周身滚烫,又或是杯中的热酒,后劲悄然上头。
他喉头猛地一紧。
跳跃的火舌舔舐着夜幕,肆意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暖黄光影,双颊悄然洇开一抹浅绯,透着醉人的色泽,眼神也笼上一层朦胧的迷离。
恰似被这夜色与暗香迷醉了心智 ,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梦是真。
他微微仰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酒壶,喉结上下滚动,一大口酒被猛地灌下。
辛辣的酒液好似裹挟着烈烈炎火,沿着喉管直坠而下,瞬间点燃了五脏六腑,体内的燥热如燎原之火,汹涌蔓延。
他只当是篝火的热浪太过灼人,才让自己这般热意难耐,下意识地轻扯领口,额间也沁出细密汗珠。
却莫名的不敢再看向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