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顽大口喘气,胸脯不停起伏。
黑云笼住月亮,昏暗的月光照在一竿风月上,水面黑得发亮,微微涌动。
姜顽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手冰凉的泪。
已经五更天了,谢青阳他、依然没回来。
谢青阳,失约了,他不会回来了。
姜顽从见到黑雾的那刻起,她就有一种关乎谢青阳的不详预感,但是她一直不愿意相信。抱有一丝希望,谢青阳会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启春之后,回到桃花峰,回到她身边。
如今梦醒,她终于也没办法再骗自己了。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不久轰鸣的雷声也响彻云层,大雨转瞬倾盆而下。
姜顽不躲不避,顷刻间被雨水浇透。她眨了眨眼,看向漆黑的天空,呆呆地想:你也在哭吗?
***
程纾意被困在房内,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内心煎熬不已。她不知道怎么短短几个时辰,事情就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剑尊之能通天彻地,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
此界已经千年无人飞升成功,如果说还有谁能得证大道,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谢青阳!但谁能料到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瀛海启春,竟然会让他意外陨落?
此次启春,不少宗门都派自家精英前往,名为助阵,实则想近距离一睹剑尊神迹,望能有所领悟,但谁也没料到,大家最终却目睹剑尊命丧瀛海的惨剧。
程纾意一回正剑宗,程律元便将此事告知,并心有余悸地说道:“此次瀛海大乱,幸亏爹爹有宗门法器护身,得以成功逃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他老人家受重伤昏迷不醒,但也比剑尊身死道消要好太多了。我已经派人去请神农谷的医修了,他们一定能妙手回春治好爹爹。”
程纾意脑子纷乱之际,听到这句话突然想到:不知道姜顽知道这个消息,会多难受……
想到这里,程纾意突然对自己哥哥说道:“我要去一趟桃花峰。”自己离开前,说过要回宗门查明情况,总要回去给姜顽一个交代。
谁曾想,程律元却伸手拦住了她,面色严肃道:“不行,最近一段时间你不要再去桃花峰了,以免惹火上身。”
程纾意皱着眉:“这是什么意思?”
程律元原地烦躁地背着手走了几步,最终焦虑不已道:“剑尊死了,可是他的洞府秘宝却不会死!那可是纵横此界近千年的剑尊谢青阳!多少宗门供奉孝敬与他,你敢想吗?我想找几块极品火灵石帮助修炼都被爹爹呵斥奢靡无度,可传说桃花峰上极品灵石却遍地都是!他夫人甚至用极品灵石去喂鱼!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丹药、灵器、天材地宝、秘境世界甚至还有剑君扶光!”
说到剑君二字,哥哥的语气不自觉变得紧张起来,但触及程纾意的目光,他立马平复了一下,接着补充:“不少门派亲眼目睹剑尊身陨,这消息虽然已经被按下,但是瞒不了不久。事关剑尊遗产,谁能不心动。我得到消息,不少门派已经赶往北境,想要浑水摸鱼分杯羹。”
程纾意张嘴欲说些什么,但是程律元压根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是正剑宗的人,不能弃宗门于不顾!我们正剑宗和剑尊的关系本来就敏感,你要是现在去桃花峰,那等于告诉天下人我们正剑宗企图依仗地利,先下手吞没剑尊遗物,与天下门派为敌。现在的桃花峰就是一个火药桶,你还巴巴往上凑,如今爹爹不能理事,别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程纾意听到最后,想到昏迷未醒的正剑宗掌门,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但是程律元依然不放心,厉声呵斥道:“你平日里仰仗剑尊赏识,行事张扬无度,但是如今掌门昏迷,局势动荡,你一人行差踏错,将牵连整个宗门!现今我代行掌门一职,绝不能容你放肆!程纾意,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直到此次事了之前,都不得擅出宗门!”
哥哥的话回荡在程纾意脑海里,伴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让她分外焦躁。她从被禁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四个时辰了。
她身困房间之中,心被困住了。
她不懂,正剑宗仰仗剑尊庇佑百年,如今反过来照顾一下他的遗孀,怎么就是“弃宗门于不顾”甚至“与天下为敌”了?
可是程纾意也很清楚,程律元说得不无道理。虽然其它门派的人还没感到北境,但是无数双眼睛已经在暗中盯紧了桃花峰的一草一木。
风雨欲来。
这时候哪怕程纾意指天发誓——“我上山一趟,只是想和姜顽说几句话,绝无染指剑尊遗产的意图”,也没有一个人会信她,反倒会牵连整个正剑宗。
程纾意坐在桌前,手指死命按在桌上,指尖发白,嘴里喃喃到: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可是姜顽此前说今天是她的生辰,她如今还在一个人傻傻地等剑尊回来吧?
全天下都在惦记着剑尊的遗产,却没有一个人想起剑尊的夫人,去告诉她关于她夫君的死讯,哪怕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狂风涌进窗户,微弱的烛光霎时熄灭,桌上的账簿、书稿被吹翻,满屋白纸纷飞,宛如祭奠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