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那肥硕的身子是如何同滑鱼一般横冲直撞挤进人群,而后风一样掠过众人眼前,把桃桃从姜顽怀里一把抢了过来。
其他人都被小赵掌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赵掌柜他爹更是不满问道:“赵锦鲤,你在闹什么妖,小心伤着我乖孙女!”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万分但是略显不解的脸庞,赵掌柜惊慌失措地抱紧自己的小桃桃,努力遏制自己的恐惧和不安,用了小半辈子磨练出的演技,若无其事地答道:“我、我就是想抱抱桃桃。”
说到后面,赵掌柜声音小小的,把桃桃用力按进自己怀里,不经意转身背对姜顽,挡住姜顽看向桃桃的视线。
赵掌柜的娘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多大的人了,一点儿没有个爹样,我看你等桃桃出嫁的时候要怎么办?”
小赵夫人闻言也不好意思,冲姜顽歉意一笑,然后嗔怪地瞪了一眼赵掌柜。
赵掌柜他爹这时说道:“正好,我和你娘已经决定了,等今年开春之后就回村种地,而且今年我们打算再多买几亩,不行就雇人一起侍弄。奶奶一直念叨着说她阿顽姐姐出嫁时十里红妆,全村挂彩,是她印象里最威风最体面的新娘子,我们桃桃出嫁的时候也不能差了!可不得现在多做准备嘛!”
小赵夫人柳眉微皱,轻声开口:“爹,咱之前不是说好了,你和娘以后安心享福就好,别再受累了吗?”说着还冲赵掌柜使眼色。
可是赵掌柜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开始走神,赵夫人忍不住悄悄揪住他腰间的肥肉,狠狠旋了一团。
赵掌柜浑身一抖,回神后赶紧帮腔道:“爹娘,你们好好休息!桃桃的嫁妆我自己会准备的,不用你们操心。再说了,种地那么苦,万一这天公不作美……你们又何必去遭那份罪?”
“哼,你小子当了几天掌柜就瞧不起种地的了,我告诉你,这地就是我们的根!有春神在,怕什么?春天很快就来了,你小子少胡咧咧!”赵掌柜的爹横眉怒发,颇显威严。
姜顽听到这里心却蓦地沉了下去。赵家人还不知道今年的春神不会来了,而且以后都不会来了。
她看着昏黄烛火下,老赵家一家人平凡普通又显得亲切敦实的面孔,忽然间觉得没办法再呆下去了。
姜顽把锦鲤木盒放回原处,站起身轻轻抱了一下翠翠,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翠翠我走了,见到你真好,多保重。”随即使了一个昏睡诀让她就此安睡,便转身对赵家人告辞后出了面馆。
姜顽一个人在雪夜中踽踽独行,街道两旁都已关门闭户,只有门上贴的祈福红纸在风雪中不住颤抖。听着脚下踩雪的细碎声响,姜顽突然觉得今夜可真冷啊!
走了一会儿,姜顽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身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掌柜圆润的身影在一片白雪中异常现眼,他先是双手撑着膝盖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抬头对姜顽说道:“姑娘,其实您就是我太奶奶的阿顽姐姐本人,对吗?”
姜顽对小赵掌柜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不仅是因为他是翠翠的重孙子,更是因为这个人外貌非常生动地诠释了“憨态可掬”这个成语,特别像她和谢青阳之前在海边看过的一种动物——胖胖呆呆,圆头圆脑,会用巴掌不停地拍自己肥的油光水滑的肚皮,让姜顽很想抓几只回去养在“一竿风月”,可惜谢青阳说这种动物只能在海边才能活下去,于是姜只能不甘心地作罢。
如今看着赵掌柜那黑溜溜的大眼睛和忐忑的小表情,姜顽没有直接否认,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就年龄而言,姜顽着实不像是赵阿婆的同辈人。
赵掌柜舔了舔自己冻得发僵的嘴唇,心里不停给自己壮胆,然后低下头谨慎地回道:“不敢欺瞒仙姑,小人一直都知道,太奶奶嘴里的阿顽姐姐并非凡人。”说到这里,他悄悄抬眼观察姜顽的神色。
路上白皑皑的积雪反射着月光,映在她脸上,原本平平无奇的面庞,竟然有一种冰雕玉琢、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赵掌柜心下纳罕,明明不久前她在面馆里同太奶交谈时和煦又亲切,现如今却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令他不敢直视。
她漆黑的眼眸落在小赵掌柜身上,显然在等他的后续。
赵掌柜想到自家桃桃,咬了咬牙道,“桃花镇上无人不羡慕我家两位长辈高寿,但其实我知道,太爷爷他已经……已经死过一次了……”赵掌柜的声音到后面变得非常轻,似乎怕惊扰到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