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们上了不同的高中。
只有在培训班的时候才会见上几面,每次见他,他总是低着头,耳朵被耳机塞的满满当当,永远孤身一人。仿佛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
等考上他在的大学时,他已经基本不怎么在学校了。
但她知道,他一定也不知道。
他的世界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人。
又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存在?
唯一可能知道的机会,是在法庭上。
但那时候,她太年轻,刚刚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她和他一样,都像被世界判了死刑的囚犯。她头一次体会到了孤身一人的感觉。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了…
在那种状态下,他一定也不知道。
想不通。
回去睡下,余九心情沉的喘不过气。
终于有一天,她读懂了他。
他独来独往,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去关心他的世界,他只有自己。而连自己都在自我背叛。
幼年时的学校他无法自主,青年时的专业他无法自主,壮年时的婚姻他无法自主。
她想,他一定早在某一天悄悄地枯萎了。
或许是在被她送进监狱的那一刻。
或许是童年时放的那最后一把大火。
她是来复仇的。
有几年非法打击严,孟家人把她父亲告上法庭,一堆人出来作伪证,指认他的全部资产都是盗墓所为。
父亲被抄没大半家产,股市生意连续跌停,欠下千万巨债。
为了还债,她结婚了。
可她的父亲,早就死在了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跳楼走的。听医生说,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没有任何挣.扎。言外之意,也许是已经对这个世界不再留恋。
不是这样的!
医生做了伪证。
父亲没做任何挣.扎,是因为,早在跳楼之前,就已经没了知觉。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几年之后,在她完全接受一切,开始正常生活的时候。
太迟了。
而这,不是她回来复仇的原因。
余九缓缓翻了个身,想要流泪,然而没有眼泪可流。
他要是知道,他白白地坐了几年牢,白白地被送进精神病院。
可能…就会像她一样,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孟终还坐在窗边,没有睡觉。
他在想什么?
她想知道。
但不敢问。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
*
雪景画完,十天过去。被孟终送去烧了,大概要等两天才能看到成瓷。
腿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但留了疤,不能见风。该去上班了。
她和孟终一起出的门,但没一起下车。她要求的。原因很简单,都知道他结婚了,但婚礼办的太过匆匆,一直被外界颇为关注。工作也不是重心,不想招来太多眼睛。
工作了一天,无非是带人看展。孟终不在,也没人找她聊天。
到了下班时间,余九频繁看手机,终于有消息进来。
孟终:等我。
半小时后,天完全黑了。
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那人犹豫着站起来,摸着额头:“啊,你还不走啊?”
眼镜男觑了眼她的桌面,一堆书本,全是艺术鉴赏一类,是每个新人进来必读的。这人在展厅走了一天,回来又恶补知识,看来是太想拥有这份工作了。
不过,他对此报以唱衰的心态。
馆长的助理…
之前辞退多少人了……
余九:“我得再等一会儿。”
出于好心,眼镜男:“你家住哪儿?”
余九不想回的太具体:“城郊。”
原来住在城中村,天都黑了,再晚一会儿,怕她回去有危险,又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眼镜催她:“早点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来来回回就那点东西,到时候我们怎么说你怎么学就行了。也别太——”
他一扭头,见鬼似的直往后窜。
“馆馆馆…馆长?!”
孟终扭头看他:“东西太少了?”
“没没没…”眼镜男立马拎包往外跑,“我可什么都没说,我这就下班!”
跑了没几步,他慢慢停下来,有些奇怪。
馆长这时候回来干什么?
不该直接下班吗?
他望望身后,办公室的灯亮着。感到奇怪,但想不出有什么奇怪,真是咄咄怪事。
孟终走到余九身边:“对不起,久等了。路上堵车。”
下班早高峰,可以理解。余九点点头,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孟终拿过她手里的书,自顾自整理着桌子。
闲了手,余九退到一边。
余光留意到他脚上有些泥泞。等等,余九看到他小指下有擦伤。
她心下一动:“你去干什么了?”
孟终动作一顿,轻描淡写回了句:“地滑,摔了。”
“……”
“晚饭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