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游艇,三人几乎面对面。
余九想了很多,她想到,秦叔到死都被监视着,“货”之所以能送到她手上,是因为,344局想知道秦叔关联的还有谁。
但,秦叔偏在这时死了,且不知道凶手是谁。在344局之外,肯定还有一波人,再或者,344局有分歧、起内讧,才导致秦叔被害。
这两种情况,哪种都不乐观。
她猜,她跟孟终已经上了贼船,无论验不验货,都跑不掉。
验了货,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祸水东引,货在他们手里,消息一旦放出去,威胁、杀害秦叔的人定会再次冒头。
还有一种情况。
万一,动手的人,就是344局呢?
目的是什么,暂不清楚,想不明白。对面的男人也云山雾水的。他说,不是一路人。不是,那是哪门哪派?嘴上说暂时不伤害,不是在观望?
坐山观虎斗?
余九再把目光移向最终谜团——孟终。
他是被从哀牢山里带出来的,简而言之,他既不是孟长风的儿子,也不是孟国忠的儿子。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这才可以相对“温情”地解释,他为什么爹不疼娘不爱。
和孟长风孟董,反而有种,菟丝花与大树的共生感。孟长风是活死人,孟终呢?如果,从雨林出来时,他不是“他”,而是“它”呢?
坐牢,真在坐牢吗?精神病院,又真在看精神病?
有第三人在,不好直接问。
*
天光下射,暮色沉沉,海面上浪滚着浪,却静悄悄地,放烟花的都少了。
小月精神紧绷着,看了不下数十次手机,五点、六点、六点十分,老板还没回来。
再一次看手机,游艇的坐标越来越靠近海面,小月一身犟劲稍稍卸下来,吩咐左右:“老板来了,过去接人。”
十分钟后,海上簇起一团黑点,如燕南回,背了一船夕阳。
游艇靠岸,江深率先跳上岸,看到一群人扎堆而来,有眼色地退作一旁。
“老板…”接孟终上岸,小月急的焦头烂额,旁边有外人,不能多说,只能捏着手机,一再暗示。
孟终点头:“知道了。收拾好了?”
“好了。”
他扭头,余九已经自行下了船,朝他这边望了一眼。孟终接住她的眼神:“今天恐怕要走,不能久留。”
这么突然。她看看小月、江深,其实还有很多疑团没解。现在走,太草率。她沉吟说:“我没问题。”
急事要紧。
也刚好避免了被局里人盘问。
谈成之后,走上岸,孟终让小月到一边等着,自行走到树荫下,跟江深见面。他先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钱我打过去。”
明面打钱,实则要联系方式。
江深笑了,背包里掏出一只手机,屏幕稀碎、一半黑屏,但奇迹般地打开了、奇迹般地能用。他三两下划开,让孟终扫码。
风吹过来,望着这个几乎和他一样的“庞然大物”,江深心中竟然充满怅憾。他背对着夕阳,仿佛万蝶振翅的那一个中心。
千万只蝴蝶翩翩起落,又顷刻化为齑粉。
江深:“你时间不多了。”
孟终不说话。
江深又说:“现在走,还来得及。”
但看他的姿态,显然不以为意。生命…是什么呢?这是他无数次、无数次剜心剖骨问过的问题。也许,这就是生命。谁也没有一条相同的轨迹,一切看似荒诞无稽。可最后,生命还是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江深说了最后一句话:“有事找我。”
*
赶上夜船,孟终转了小月一笔钱,发给临时加班的人。办完这些,人靠在窗边,望着玻璃般锋利的海水,眸光沉沉。
江深的话就像海水。
一再将他吞没。
而他…从没反抗过。
这时,一股浅浅的清香袭来,余九端着一盘水果,坐到对面。她的眼睛圆圆的,却黑白分明,并不柔软。此刻反而松了力道,平平静静。
和窗外的海水比起来,像一根浮木。一根——一再被打湿,从不肯沉没,不等待被捞起、也不到哪儿去,所以不被困惑束缚,而竟然清清白白的浮木。
余九咬了一口橙子,汁水溢满口腔,甜津津。她把餐盘送到中间:“吃吗?”
吃吗、渴吗、饿吗、累吗?
这是她的惯用词。没过多意思,再平常不过,却凭空筑起一道道桥梁,连接着他对世界仅存不多的感知。
他像无端被打捞起的壳类生物,没有被赤裸裸地待价而沽、送到同样潮湿冰冷的餐桌,而恰好成了她手里的珍珠,被呵护、保养,日日擦新。
孟终声音低沉:“除了这句,你应该还有更多话要说。”